爱丽丝日记(十)
“牛马老板”——头套上的马鼻孔一鼓一鼓,笑得像刚挣了八百万。
“哎呀!老板…哎呀!哎呀!”逍遥跟个软骨头似的,从零旁边移到了老板旁边。
老板把那张镶金边的温泉 VIP 卡往逍遥怀里一拍,马舌音混着京片子:“都辛苦了,去耍耍!”
逍遥两根手指夹住卡片,举到眼前晃了晃,一脸嫌弃:“老板,您这打发叫花子呢?我也不缺这个……要不您放我两天假?”
马面头套里发出“嘶嘶”的笑声,像在漏气。
“成!带薪休假,两天,再加一张不限额度假黑卡——换你闭嘴。”
逍遥挑眉,把卡往零怀里随手一塞:“前辈替我收着,省得我又乱花。”
牛马老板的目光这才转到零身上,声音立刻平得没起伏:“零,你也去,别浪费公司福利。”
一句“零”叫得毫无温度,像念报表。
轮到小黄,老板的马鼻孔又放大:“小黄,下季度 KPI 翻倍,完不成扣绩效!”
小黄“呜”地缩成鹌鹑,却还是被马面人揉了揉脑袋——动作粗鲁,倒真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亲昵。
阿念和爱丽丝只分到一句公式化的“辛苦了”,外加两张自助餐券。
等众人散了,牛马老板把马面头套摘下一角透气……
而此刻,逍遥正把脑袋搁在零肩上,小声嘀咕:“前辈,我总觉得那老狐狸的卡烫手。”
零侧头,指腹在卡面一弹——
“嗯……”
……
小黄捧着手机,苦着脸凑到逍遥身边:“逍遥哥,老板对你也太偏心了吧?带薪假、温泉 VIP 全套,对我却只会 KPI 翻倍……他到底图啥呀?”
逍遥正懒洋洋地靠在茶水间的吧台上,指尖转着那杯只加了冰的美式。听见小黄发问,他眼尾一挑,笑得像只刚偷到鱼的猫。
“小黄,我给你打个比方。”
“从前有个帝王,手下奴才成百上千。其中有一个呢,武艺高、脑子活、还会替他干脏活累活,甚至能替他挡刀,帝王会怎么做?”
逍遥竖起一根手指,在小黄鼻尖晃了晃——“第一,当众赏他金银、封他高位,让别的奴才眼红,却够不着。第二,封了他高位,便离他身近一些,哪天他不听话,随时赐死。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他忽然俯身硬着个脸说完:
“帝王永远不会告诉这把剑——其实自己早就磨好了鞘口的倒钩。”
说完,他拍拍小黄的肩,笑得一脸无害:“懂了吗?老板对我‘好’,不是恩赐,是投资。投资嘛,总有收利息的那天。”
小黄听得一愣一愣。
零端着空杯子经过,淡淡丢下一句:“所以别羡慕。高利息的贷款,迟早要还本金。”
海风正暖,浪声拍岸,烧烤的油脂“滋啦”作响,香味混着盐分一路飘远。
零戴着手套,正把最后一串鸡翅翻了个面,火苗“哄”地蹿上来,舔到铁网边缘,像调皮的小孩。
下一秒——
“零——!”
逍遥的声音劈了叉,整个人像被火舌咬到似的,猛地弹起,撞翻了一旁的冰桶。
铝罐滚得满地都是,他却顾不上,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一把抱住零的腰,力道大得让零差点把烤串戳进沙里。
火其实只有巴掌大,小黄和爱丽丝一人扬了两把湿沙就灭了,青烟寥寥。
但逍遥没松手。
他的额头抵在零肩窝,急促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衬衫,烫得惊人。
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灰瞳,此刻映着尚未熄灭的炭红,像被点燃的灰烬,一点点翻出深处的焦黑记忆——
——火扑面而来的热浪。
零没动,任由他箍着。
直到逍遥的指尖开始发抖,零才抬手,掌心覆在他后颈,指腹顺过紧绷的肌肉,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见:
“火灭了,我没事。”
逍遥像是被这句话拽回现实,睫毛颤了颤,瞳孔里的焰光一点点暗下去,最终只剩湿漉漉的灰。
他缓慢地松开手,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抱歉,失态了。”
小黄抱着湿沙桶,小声嘀咕:“原来逍遥哥怕火啊……”
爱丽丝把烤焦的玉米递过去,试图缓和气氛:“给你,赔罪玉米。”
逍遥没接,只是看着零,声音哑得几乎听不见:“能……陪我喝点冰的吗?”
零“嗯”了一声,把手里那串烤好的鸡翅塞进逍遥手里,自己转身去开冰啤酒。
夜潮退了,沙滩只剩潮声在远处拖长,像替谁把话慢慢说完。
零把最后两罐冰啤酒拉开环扣,一瓶推到逍遥面前。
逍遥竟然有些拘谨的盯着他,试探性的接下了酒。
“给你讲个故事,”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浪吞掉,“很短,也很烂。”
——
从前有个小男孩,住在一条一年四季都在大院子里。
隔壁有个比他大两岁的哥哥,白色长衫、软头发、笑的时候会发光。
小男孩以为那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会把攒了一星期的好东西全塞进对方口袋,只为了换一句“明天见”;会把偷偷把从大人哪里偷来的糕点分成两半,大的那份永远递出去。
可哥哥只是笑,不答应,也不拒绝。
像对待一只黏人的猫,随手顺顺毛,转头就忘。
直到有一天,小男孩被猫抓伤了,被家里的大人带了回去…再次见到对方。
那天正午,整条天空都是橘红的。
小男孩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他的好朋友,却被不通情理的大人死死的拽着。
小男孩哭着——他知道哥哥怕,也知道哥哥其实一直嫌他烦。
可哥哥只是笑,像往常那样。
他一直以为对方是真心的讨厌他,长大之后,才发现一切只是那些愚昧的人推波助澜——
逍遥说到这儿,忽然停住。
他抓起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上下滚动,像在把未尽的句子一口咽下去。
“我一直以为,他不在意我。”
“哈哈哈哈……”
零没插话,只伸手覆在他攥着啤酒罐的手背上。
指尖冰凉,却稳稳地包住了他。
逍遥垂着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从那以后,我就怕火了…”
海浪扑上岸,又退回去,像替谁叹息。
“这次,”他说,“你可以慢慢还。”
逍遥惊愕的扭过头盯着零,好似对他说的话十分震惊。
“前辈…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