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帝王撒娇实录

“这道,准奏。”

冰冷的声音裹挟着氤氲的水汽,如同宣告世界法则的烙印,狠狠砸在希月彻底空白混沌的意识上。

后背玄衣上那个由她之手写下的、巨大而鲜艳的“家”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视网膜,更灼穿了她所有残存的理智!与奏折上那个冰冷的“抄”字遥相呼应,构成一道血腥残酷、又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死亡判词!

凤倾凰缓缓转过身。氤氲的白雾在她周身缭绕,七彩的微光透过水汽,跳跃在她轮廓分明的、冰冷绝艳的脸上。玄色的湿透丝衣紧贴着她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勾勒出惊心动魄的侵略性线条。水珠顺着她乌黑的长发滚落,沿着修长的脖颈,滑入那深沉的、被泉水浸透的衣襟。而她后背那刺目的朱砂字迹,在深沉的墨色底衬上,散发着妖异而冰冷的光芒,如同无声的嘲讽,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荒谬与惊悚!

希月瘫在光滑温热的玉台上,身体浸泡在乳白色的泉水中,只余肩颈以上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温热的泉水也无法驱散从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彻骨寒意。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攫住了她的心脏,勒得她无法呼吸!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刺目的“家”字,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浑身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鲜艳欲滴的朱砂红,如同凝固的鲜血,在她失焦的瞳孔中疯狂蔓延、旋转!

凤倾凰似乎很满意她这副被彻底碾碎神智的呆滞模样。冰冷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她不再言语,甚至不再看希月一眼,仿佛刚才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只是拂去指尖的一滴水珠。

她极其随意地,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工具,将手中那份摊开的奏折连同那支掉落在温泉中、早已被吞没的朱笔,一起抛在了温热的白玉平台边缘。明黄的奏折被泉水浸湿了一角,上面那个巨大的“抄”字在湿润中微微晕开,显得更加狰狞。

然后,她迈开修长的腿,踏着温热的泉水,朝着溶洞穹顶垂落水帘的一处更为开阔、水流更为湍急的区域走去。水波在她身后荡漾开来,划开乳白色的涟漪。她背对着希月,线条优美的脊背在朦胧的水汽中若隐若现,那个巨大的朱砂“家”字如同附骨之疽,紧紧贴服其上。

希月依旧僵在那里,如同被遗弃在孤岛上的石雕。时间在氤氲的水汽、流淌的泉水和死寂的沉默中缓慢流逝。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舒适感,暂时压下了左肩深埋的钝痛,却无法抚平心头的惊涛骇浪。她看着那个在湍急水流中静静伫立的玄色背影,看着那刺目的朱砂烙印,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行拖入这场疯狂游戏的荒谬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逼疯。

不知过了多久,当溶洞穹顶垂挂的钟乳石折射的七彩微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时,凤倾凰终于从那湍急的水域中走了出来。

她并未走向希月,而是径直踏上了岸边温热的白玉平台。水珠顺着她紧贴身体的玄色丝衣滚落,在光洁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水痕。她随手拿起搭在石柱上的、厚重干燥的玄色锦袍,动作利落地披在身上,宽大的袍袖瞬间遮掩了那惊心动魄的曲线和……后背那刺目的朱砂烙印。

浓烈的龙涎香气再次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温泉的硫磺气息。

“起来。”冰冷的命令再次响起,穿透了水汽的阻隔。

希月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中!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挣扎着,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支撑着光滑的玉台,极其艰难地想要站起身。湿透的素白中衣沉重地贴在身上,冰冷黏腻,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身体的虚弱和左肩的隐痛。她双腿发软,脚下湿滑,几次踉跄,险些再次跌入泉水中。

凤倾凰就那样站在岸边,披着宽大的玄袍,如同掌控一切的神祇,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狼狈的挣扎。没有伸手,没有催促,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和令人窒息的威压。

终于,希月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地爬上了白玉平台。冰冷的空气瞬间裹挟了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湿透的衣物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少女单薄而青涩的轮廓,带来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助。

凤倾凰的目光在她湿漉漉、狼狈不堪的身上扫过,如同审视一件刚刚清洗完毕、等待处理的物品。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跟上。”冰冷的命令吐出,她不再停留,转身大步朝着停靠在平台边缘的玄黑车辇走去。沉重的袍袖带起一股冰冷的劲风。

希月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踉跄着,一步一滑地跟在后面。湿透的衣物摩擦着皮肤,冰冷而沉重。脚下光滑的白玉地面残留着水迹,让她走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车辇厚重的车门无声地合拢,再次隔绝了外面硫磺气息弥漫的溶洞世界。车内,夜明珠柔和冰冷的光晕下,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气和一种……更加深沉的寂静。

凤倾凰在软榻上坐下,宽大的玄袍随意地散开。她再次拿起矮几上那份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报,垂眸翻阅起来。冰冷的侧脸在光晕下如同完美的玉雕,没有任何情绪波澜。

希月蜷缩在车厢角落冰冷的地毯上,湿透的身体因为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她不敢靠近那张宽大的软榻,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湿冷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都忍不住咯咯作响。左肩深埋的钝痛在寒冷和湿气的刺激下,再次隐隐发作。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牵扯着脖颈上那圈青紫褪去、却依旧狰狞的指痕,带来火辣辣的撕裂感。

车辇在轻微的震动中开始移动。外面只剩下沉闷的车轮碾压声和异兽低沉的呼吸声。

寒冷如同跗骨之蛆,一点点侵蚀着希月的意识。她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被一点点抽离,身体越来越僵硬,思维也越来越模糊。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挣扎着睁开,看到的都是软榻上那个玄色身影冰冷而专注的侧脸。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这段冰冷而漫长的路程的。

当车辇再次停下,车门打开时,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冰冷而沉重的帝王寝殿气息——浓重的药味、沉凝的龙涎香,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如同诅咒般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希月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本能,踉跄着爬下车辇,跟在凤倾凰身后,一步一挪地挪回了那座巨大而冰冷的牢笼。

春桃无声地迎了上来。当她看到希月浑身湿透、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的模样时,平静无波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惊愕和担忧。她立刻上前想要搀扶。

“滚开。”冰冷的呵斥如同炸雷!凤倾凰甚至没有回头。

春桃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只能眼睁睁看着希月如同被遗弃的落水猫,颤抖着、极其艰难地挪向内室。

凤倾凰径直走向御案。她脱下那件厚重的玄袍,随手扔在一旁。里面依旧是那件在温泉中被浸透、又被体温和玄袍捂得半干的玄色丝质里衣。衣料紧贴着她的身体,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后背……似乎还能隐约看到朱砂晕染的痕迹?

她看也没看角落里的希月,在御案后坐下,拿起朱笔,再次埋首于那似乎永远也批阅不完的奏折之中。

希月终于挪到了龙床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脱掉身上冰冷沉重、湿透黏腻的素白中衣。湿冷的衣物剥离身体,带来一阵短暂的、刺骨的寒意,随即又被寝殿内更加深沉的冰冷所取代。她只穿着单薄的亵衣,颤抖着钻进冰冷的锦被深处,试图用厚重的锦被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

然而,彻骨的寒意如同毒蛇,早已钻入了她的骨髓。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湿漉漉的雪色长发黏在冰冷的额角和脖颈上,带来阵阵寒意。左肩的钝痛在寒冷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每一次细微的颤抖都如同针扎。

她将自己蜷缩成最小的一团,试图保存最后一点体温。意识在寒冷、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渐渐模糊。眼前御案后那个在烛火下批阅奏折的玄色身影,也变得朦胧而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咳咳咳……”

一阵压抑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明显沙哑的呛咳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寝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希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咳嗽声猛地从昏沉的边缘惊醒!她下意识地睁开眼,循声望去。

御案之后,凤倾凰依旧保持着批阅奏折的姿势。只是,那握笔的手……似乎在极其轻微地颤抖?她微微低着头,乌黑的长发有几缕垂落颊边,遮住了她大半的侧脸。宽大的玄色丝质里衣包裹着她修长的身躯,在烛火跳跃的光线下,那挺直的脊背似乎……不再像平时那般如同钢铁般不可撼动?反而透出一种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紧绷?

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呛咳!比刚才更加剧烈!她的肩膀因为咳嗽而微微耸动,握着朱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声音沙哑而沉闷,带着一种仿佛胸腔被撕裂般的痛苦!

“咳咳咳……呃……”咳嗽声猛地被强行压抑下去,发出一声如同被扼断般的闷哼。随即,是更加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希月惊疑不定地看着。一股极其陌生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那个如同冰山、如同魔神、永远散发着冰冷威压和毁灭气息的帝王……也会生病?也会……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凤倾凰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她猛地将手中的朱笔拍在御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明黄的奏折被笔身扫落,散乱地掉在地上。

她用手撑着沉重的御案,试图站起身。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随即,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猛地向后踉跄一步,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蟠龙柱上!宽大的玄色丝衣包裹的身体,此刻却透出一种异常的沉重和虚弱!

她微微仰起头,靠在冰冷的柱子上,紧闭着双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抖着。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此刻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威仪,只剩下一种病态的、不正常的潮红!饱满的唇瓣微微张开,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明显的滞涩感,仿佛空气都带着细小的冰针,刺入她的肺腑!

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在烛光下闪烁着微光,顺着她光洁的额角滑落,浸湿了垂落的几缕鬓发。那只撑着蟠龙柱的手,骨节分明,此刻却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尖甚至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药味和龙涎香气的……滚烫热意,如同无形的浪潮,随着她沉重的呼吸,瞬间在寝殿内弥漫开来!

凤倾凰……真的病了!

而且病势汹汹!

巨大的惊愕瞬间压过了希月心中的恐惧!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蜷缩在锦被中的身体忘记了颤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倚靠在冰冷柱子上、紧闭双眼、急促喘息、浑身散发着病弱与高热气息的帝王身影。

这还是那个……将她如同玩物般摆弄、在金銮殿上写下“杀”字、在温泉中让她在背上书写“家”字、废黜六宫、点燃烽火只为一句“烟花”的冷酷暴君吗?

眼前的凤倾凰,褪去了所有坚硬冰冷的铠甲,只剩下一具被高热折磨、虚弱不堪的躯壳。那因为痛苦而紧蹙的眉心,那急促而艰难的喘息,那额角滚落的冷汗……所有的一切,都透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脆弱感!一种……近乎凡人的、需要被照顾的脆弱!

这巨大的反差,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希月心中那堵由恐惧和麻木筑起的高墙!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陌生的冲击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悸动?

“水……”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浓重沙哑和痛苦鼻音的呓语,从凤倾凰干裂的唇瓣间溢出。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命令,而是充满了病中难耐的干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弱。

希月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矮几上温着的铜壶和干净的玉杯。

春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内室门口。她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她快步走向矮几,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

然而,就在春桃端着水杯,准备走向倚靠在蟠龙柱上、闭目喘息的女帝时——

“滚!”一声沙哑、虚弱、却依旧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和暴戾气息的呵斥,猛地从凤倾凰口中挤出!她甚至没有睁开眼,只是凭着本能和那深入骨髓的掌控欲,发出了驱逐的命令!

春桃的脚步瞬间僵住!端着水杯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女帝紧闭双眼、布满病态潮红的脸颊和那急促痛苦的喘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最终,她还是极其缓慢地、无声地退后了一步,垂下了眼帘,如同最忠诚的影子,退回到了寝殿的角落阴影里。只是那端着水杯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矮几旁,杯中的温水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寝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凤倾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痛苦的喘息声,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滚烫而令人窒息的高热气息。

希月蜷缩在冰冷的锦被里,看着倚靠在柱子上痛苦喘息的女帝,看着角落阴影里无声肃立的春桃,看着矮几上那杯散发着热气的温水……巨大的矛盾和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绪在她心中疯狂冲撞!

她应该感到快意吗?这个冷酷掌控她一切、带给她无尽恐惧和痛苦的暴君,终于也尝到了病痛的折磨?

她应该恐惧吗?如果她真的病倒了,这巨大的权力漩涡是否会瞬间将她撕碎?那些被废黜的妃嫔、那些被抄家灭族的官员、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是否会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扑上来?

还是……应该……

那一声微弱沙哑的“水……”,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回荡。看着凤倾凰因为干渴而微微翕动的干裂唇瓣,看着她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看着她紧蹙的眉心间流露出的痛苦……希月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一阵阵窒息的闷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动起来的。

仿佛被一种无形的、超越了恐惧和理智的力量所驱使。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身上冰冷的锦被。彻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了她只穿着单薄亵衣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左肩的钝痛在寒冷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

她咬着下唇,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支撑着身体,极其小心地、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一点一点地挪下冰冷的龙床。双脚踩在金砖地面上,冰冷的触感让她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不敢去看御案后那个倚靠在冰冷蟠龙柱上、闭目喘息的身影,只是死死地盯着矮几上那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温水。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目标,是这片冰冷绝望中唯一的光亮。

一步,两步……脚步虚浮而踉跄。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身体的虚弱和左肩的疼痛。湿漉漉的长发黏在冰冷的后颈上,带来阵阵寒意。

终于,她挪到了矮几旁。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她伸出那只冰凉颤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温热的玉杯杯壁。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让她冰冷的手指有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她端起水杯。杯中的温水微微晃动着,映照出她苍白惊惶的脸。

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和那无法理解的悸动。她端着那杯温水,如同端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又如同捧着一块滚烫的烙铁,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朝着御案后那个散发着滚烫高热和痛苦气息的身影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深渊的边缘。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窒息。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能感受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的黏腻感。

她终于走到了凤倾凰的面前。

近在咫尺!

浓烈的、混合着药味和龙涎香气的滚烫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凤倾凰紧闭着双眼,浓密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眉心紧蹙成一个深刻的褶皱。干裂的唇瓣微微张开,急促而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滞涩的痛楚。额头上细密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她光洁却泛着病态潮红的脸颊滑落,滴落在玄色的丝衣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那因为高热而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滚烫气息,灼烤着希月冰冷的脸颊和裸露在外的皮肤。巨大的威压和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攫紧了她!端着水杯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杯中的温水几乎要泼洒出来!

就在这时——

凤倾凰似乎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气息和那微弱的水汽。她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总是如同寒潭深渊般冰冷锐利的凤眸,此刻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水汽!眼神涣散,失去了所有焦距,只剩下被高热灼烧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茫然!长睫上甚至沾染着细微的水光,不知是冷汗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目光极其艰难地、如同蒙尘的琉璃般,缓缓聚焦在眼前那张因为恐惧而惨白、布满惊惶的、近在咫尺的脸上。

四目相对!

希月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要丢下杯子转身逃跑!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凤倾凰瞳孔中自己惊恐失措的倒影!

然而,凤倾凰的眼神只是极其短暂地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涣散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她,落在了她手中那杯散发着袅袅热气的温水上。

干裂的唇瓣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更加微弱、更加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和痛苦渴求的呓语:

“水……”

那声音,不再是帝王的命令,而像是一只受伤濒死、在沙漠中挣扎的幼兽,发出的最本能的哀鸣。充满了无助、干渴和……一丝令人心碎的软弱。

这声微弱的呓语,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希月心中那堵摇摇欲坠的恐惧高墙!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酸涩和冲动猛地冲上了她的眼眶!

她不再犹豫!也顾不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颤抖着,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极其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玉杯杯沿,抵在了凤倾凰干裂的唇边!

动作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温热的清水,缓缓浸润了那干渴灼烧的唇瓣。

凤倾凰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沙漠旅人,本能地微微仰起头,急促而贪婪地吮吸着杯中的温水!

“咳咳……咳……”喝得太急,她再次呛咳起来!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猛地向前倾去!滚烫的额头几乎要撞到希月端着杯子的手上!

希月吓得手猛地一抖!杯中的水泼洒出来一些,溅湿了凤倾凰玄色的丝衣前襟和她自己的手背!

“对……对不起!”希月惊恐地低呼,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然而,就在她想要抽回手的刹那——

一只滚烫的手!带着惊人的热度和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攫住了她端着杯子的手腕!

“呃!”希月闷哼一声!手腕处传来被铁钳箍住般的剧痛!她惊恐地抬眼!

只见凤倾凰依旧紧闭着双眼,因为呛咳而痛苦地蹙着眉,但那攫住她手腕的手,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浮木!那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几乎要将希月的手腕灼伤!

“不……不准走……”一声更加含混、更加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和极度依赖的呓语,从凤倾凰干裂的唇瓣间挤出。她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和高热而微微颤抖着,滚烫的额头无意识地抵在了希月冰凉的手背上!

冰与火!极致的触感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希月的全身!

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巨大的惊骇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法理解的冲击感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端着那半杯温水,任由那只滚烫的手死死攫住她的手腕,任由那滚烫的额头抵在她冰凉的手背上!

凤倾凰似乎从那冰凉的触感中汲取到一丝微弱的慰藉。她紧蹙的眉心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瞬,沉重的喘息也稍稍平复了一些。她不再咳嗽,只是依旧闭着眼,滚烫的脸颊无意识地在那冰凉的手背上极其轻微地、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兽般,蹭了蹭。

然后,在希月惊骇欲绝、如同被雷劈中的目光注视下,凤倾凰那因为高热而沙哑虚弱、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如同梦呓般,清晰地、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般的委屈和依赖,在她耳边响起:

“药……好苦……”

“朕……要阿月……亲亲……才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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