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我的替身比我更像妈，可崽认的是谁？
梦境的风裹着灰尘掠过林小满的发梢。
她望着那抹与自己相似的身影跪坐在幼年夜昭身侧，指尖翻飞织着枣红色毛线，针脚细密得像是绣娘在绷子上挑花。
"昭儿，手怎么这么凉？"女子将刚织好的半件毛衣往夜昭颈间拢了拢，声音轻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等织完这件，阿娘再给你煮姜茶。
你上次说姜茶辣舌头，阿娘就少放些姜，多搁两颗蜜枣。"
夜昭攥着桂花糕的手指微微松开。
他仰起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因为这温声细语慢慢止住了抽噎。
林小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景太熟悉了。
她曾在某个失眠的深夜对小顺说过，要是能重来，她一定在冬夜里给崽多织件毛衣，而不是为了省点毛线只织到手腕；她要煮甜甜的姜茶，而不是因为急着去冥界黑市摆摊，随便塞块姜糖就跑。
"你看，他需要这样的阿娘。"女子抬头，眼底的悲悯几乎要漫出来。
她起身走向角落的泥炉，陶壶里的药汤正咕嘟冒泡，"那日你累得在灶台边睡着，他发着烧哭了整夜。
若换作是我......"
"够了。"林小满的声音发颤。
她想起那个雨夜，自己确实睡过了头，醒来时夜昭的额头烫得吓人，小脸蛋烧得通红，却还攥着她的衣角不敢叫醒她。
她当时急得直掉眼泪，骂自己没用，骂夜昭"怎么不踢醒我"，可怀里的小崽子只是抽抽搭搭地说："阿娘太困了，昭儿不吵。"
泥炉的药香混着毛线的焦味涌进鼻腔。
林小满突然觉得喉头发紧——这根本不是"上一世的残念"，这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愧疚，被梦魇扒出来捏成了刀，正一寸寸剜她的心肺。
"你说得对......"她踉跄着扶住剥落墙皮的柱子，指甲缝里渗出血丝，"我根本不配当妈。
我总说'凑合活着就行'，可他该有更好的......"
"那你忘了吗？"
轻柔的振翅声从耳畔响起。
蝶梦不知何时落在她肩头，半透明的翅膀上流转着星子般的荧光。
随着翅膀轻颤，一道光影投射在青石板上——是暴雨倾盆的山路。
画面里的林小满背着小小的夜昭，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坑。
她的粗布裤腿全是泥点，膝盖处破了个洞，渗出的血珠被雨水冲成淡红的线。
背上的小崽子烧得迷迷糊糊，滚烫的额头贴在她后颈，她却还在骂："小兔崽子，你给我撑住！
上个月偷吃供品被野鬼追，你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倒装起软蛋了？
等好了我非扒了你的皮，让你给我跪祠堂抄《冥律》——"
"阿娘......疼。"小夜昭在梦里呢喃。
"疼就对了！"林小满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咬着牙往山路上爬，"你要是敢死，老娘追到阴曹地府也要把你拎回来。
我养你三年，给你换过八百回尿布，喂过一千碗粥，你就这么报答我？
门都没有！"
光影里的骂声混着雨声炸响在梦境。
林小满望着自己膝盖上的血，望着背上那团缩成小毛球的温热，突然笑出了声——原来她早把"凑合"活成了最用力的爱。
"崽！"她猛地直起腰，眼泪混着梦境里的虚雾簌簌往下掉，"你看清楚！
我不漂亮，会把菜炒咸，给你买的泡面总多放半包调料；我会犯错，会在你发烧时睡着，会因为心疼钱舍不得给你买辣条；我还爱唠叨，总骂你别乱跑别偷吃别碰那只冒绿光的鬼手......"
她冲进屋内，泥炉的热气扑在脸上。
夜昭抱着织了一半的毛衣抬头，眼睛里还沾着未干的泪。
林小满蹲下来与他平视，指尖轻轻蹭掉他脸上的泪痕："可我背你走十里山路是真的，给你擦八百回尿布是真的，骂你'敢死我就追'也是真的！
那些完美的......"她猛地转头看向一直垂眸搅药汤的女子，"都是假的！"
"啪——"
夜昭手中的瓷碗应声落地，碎成八瓣。
药汤溅在女子素白的衣摆上，晕开暗黄的污渍。
她终于抬眼，眼底的悲悯褪去，露出森冷的暗芒："他需要的是永恒的温暖，不是你这种随时会熄灭的残魂。"
"那又怎样？"林小满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是小顺塞给她的阳间快递，"我魂快散了，可我还能给你买辣条。"她撕开包装，油亮亮的辣条散发出呛人的辣味，"你小时候蹲在阳间便利店门口看了半小时，哭着说'阿娘，这个红红的肯定好吃'。
我那时候兜里只有三个铜板，买不起......"
她把辣条塞进夜昭嘴里。
辛辣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小崽子被辣得直吐舌头，可眼睛却亮得惊人——这不是梦境里甜得发腻的蜜饯，不是完美到没有烟火气的药汤，是带着油星子、带着粗粝感、带着他阿娘愧疚与疼爱的人间味道。
"辣......辣！"夜昭揪着林小满的衣袖，却舍不得松口，"阿娘骗人，这比糖还好吃！"
梦境开始崩塌。
青石板缝里的曼陀罗突然长出嫩绿的新芽，梁上的宫灯"噼啪"炸开，火星子溅在女子身上，她的影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黑雾。
"你竟敢用凡俗之物污染圣忆？！"她尖叫着扑过来，骨钗上的怨气凝成黑爪，"他该记住的是完美的母亲，不是你这种......"
"我不是什么完美神祇！"林小满将夜昭护在身后，魂火在指尖燃起金红的光，"我是林小满，是那个会把泡面煮咸、会在你尿床时骂你、但永远不会松开你手的阿娘！"
话音未落，夜昭心口的骨钗突然剧烈震颤。
一缕金线从钗身窜出，直连夜昭眉心的封印。
林小满看见他的眼睛在瞬间泛起赤金色的光，像极了现实中那个被她称为"小王八蛋"的鬼王。
"娘......"夜昭仰起脸，嘴角还沾着辣条的红油，"你上次煮的泡面......真的好咸。"
现实中，焰灵捏紧了手中的琉璃盏。
她望着水晶屏上逐渐模糊的梦境画面，火瞳里映出那簇摇摇欲坠的魂火——林小满的火苗已经淡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金箔。
"准备封印。"她对小顺低声道，指尖抚过琉璃盏内侧的镇魂纹，"等她醒过来......"
"醒过来？"小顺盯着黑屏的屏幕，声音发颤，"她还能醒过来吗？"
焰灵没有回答。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冥云，将琉璃盏轻轻扣在林小满的魂火上——那簇光在罩子底下晃了晃，最终稳住了，却比之前暗了七分。
夜昭的哭声从现实中的病榻传来。
小顺冲过去查看，却见那孩子攥着半根辣条，睡梦里还在吧唧嘴，眼角挂着泪，嘴角却翘着。
而在被封印的魂火里，林小满正笑着摸夜昭的头。
她不知道自己的火苗有多弱，不知道琉璃盏外的担忧，只听见崽在梦里嘟囔："阿娘，下次......下次煮泡面，少放点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