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色
天海城的小吃街总是热闹得不分昼夜。油锅里的炸酥肉滋滋作响，糖画摊前的转盘转得飞快，烤红薯的焦香混着魂导糖人的甜腻，顺着晚风飘出老远，勾得人肚子直叫。
谢邂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嘴里叼着半块桂花糕，含糊不清地说：“古月，你尝尝这个！王记的糖葫芦，山楂是从冰火两仪眼附近采的，酸中带甜，魂力波动还特别足！”
古月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小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这一个月来，她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唐舞麟除了偶尔在课堂上演示星力身法，其余时间不是躲在后山炼药，就是去城外采星辉，半句没提“食气”，更没把那些亮晶晶的丹丸往学生手里塞。
看来，他总算明白“食气”有多遭人嫌了。
“再去买点炸酥肉吧，”古月舔了舔嘴角的糖渣，“听说今天有新出的魂兽肉版本，加了玄天藤的粉末，吃了能涨魂力。”
谢邂眼睛一亮：“真的？走走走！”
两人刚挤到炸酥肉摊前，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谢邂，古月。”
熟悉的声音让古月手里的糖葫芦差点掉地上。她僵硬地回头，果然看见唐舞麟站在不远处，青衫在人群里格外显眼，手里还拎着个……空荡荡的食盒？
“唐老师？您怎么来了？”谢邂惊喜地打招呼，举着糖葫芦就想递过去，“老师您吃吗？可甜了！”
唐舞麟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然后晃了晃手里的食盒：“来买点东西，炼药用。”
古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炼药？您要买什么？”千万别是想把小吃街的食材炼成丹！
“也没什么。”唐舞麟的目光扫过摊位上的食材，最后落在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上，“要一串这个，还有那边的莲子羹，不要放糖。”
摊主手脚麻利地装好葡萄和莲子羹，笑着打趣：“小先生眼光真好，这葡萄是今早刚从星斗大森林边缘摘的，沾了点晨露，甜得很！”
唐舞麟付了钱，接过食盒，指尖青芒一闪，葡萄和莲子羹就被他收进了食盒里的玉盘里，连一丝热气都没散。他看向还在啃糖葫芦的两人，突然说：“你们这吃法，太浪费了。”
古月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看，”唐舞麟拿起一颗葡萄，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青芒，“这葡萄里的魂力杂而不纯，带着烟火气的浊气，吃下去不仅吸收不了多少，还得花时间炼化。”
他屈指一弹，那颗葡萄悬在空中，青芒如丝般缠绕而上。不过片刻，葡萄的表皮就渗出细密的水珠，带着点灰黑色——竟是被星力剥离出的“浊气”。
“这样处理过，”唐舞麟将净化后的葡萄递给谢邂，“魂力纯度能提升三成，还不会涨肚。”
谢邂半信半疑地接过来，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爆开，比刚才尝的任何一颗葡萄都要纯粹，顺着喉咙滑下时，丹田处竟微微发热，像是有股暖流在游走。
“哇！真的！”谢邂眼睛瞪得溜圆，“比直接吃舒服多了！魂力都变顺了！”
古月的脸色却越来越白。来了来了！他果然要开始了！这净化食材的操作，分明就是“食气”的变种！
“唐老师，”她强装镇定地开口，把手里的糖葫芦往谢邂手里一塞，“吃东西讲究的就是个痛快，哪有这么多讲究？再说了，这点浊气算什么，多修炼会儿就没了。”
“话是这么说，”唐舞麟却像是没听出她的抗拒，又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莲子羹，青芒在勺子里轻轻一晃，原本清澈的羹汤变得更加剔透，“但积少成多。你们现在年纪小，魂力根基还不稳，总吃这些带浊气的东西，以后突破境界时，容易卡关。”
他把净化后的莲子羹递给古月：“尝尝？比原来的清爽。”
古月看着那碗剔透的莲子羹，又看了看唐舞麟那双清澈的眼睛，突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不香了。她能感觉到，碗里的莲子羹确实魂力更纯，甚至带着点星力的清冽——和他炼的月辰丹有点像。
但……这和“食气”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追求“纯净”，嫌弃烟火气吗？
“我不渴。”古月别过头，语气硬邦邦的。
唐舞麟也不勉强，自己舀了一勺，慢慢喝着，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随你。不过谢邂，你魂力提升快，根基有点虚，以后吃东西前，最好用魂力简单净化一下，对你有好处。”
谢邂连连点头：“嗯嗯！谢谢老师指点！我回去就试试！”他看着唐舞麟喝汤的样子，突然觉得老师说得对——吃东西嘛，干净点确实好，至少不会闹肚子。
古月看着这一人一教一学的样子，气得牙痒痒。这个谢邂，叛徒！才吃了一颗净化葡萄，就被策反了！
从那天起，小吃街就多了道奇怪的风景线。
唐舞麟偶尔会跟着谢邂和古月出来“采风”，美其名曰“观察红尘百态，辅助炼心”，实则是在一旁当“净化监督员”。
谢邂买了烤肉，他会说“烤焦的部分有火气，用星力剥离掉”；古月买了糯米糍，他会点评“糖分太高，用魂力逼出三成，既不影响口感，又不会腻”；甚至连两人喝的酸梅汤，他都要指点“冰块里的杂质太多，凝冰时用星力过滤一下，更爽口”。
起初，谢邂还有点不好意思，觉得在小吃街用魂力摆弄食物太扎眼。但架不住净化后的东西确实好吃——烤肉更嫩了，糯米糍更滑了，酸梅汤也更清冽了——渐渐地，他也开始学着用魂力处理食物，还时不时向唐舞麟请教“净化技巧”。
只有古月，从头到尾抵死不从。她宁愿啃带着焦皮的烤肉，吃甜到齁的糯米糍，也绝不用魂力碰一下——她怕自己一旦松口，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步步滑向“食气”的深渊，最后连烤肉的香味都忘了。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食气”的渗透。
这天，三人坐在小吃街的凉亭里，谢邂正用唐舞麟教的法子，给一串烤鱼“去腥味”，指尖的黄环魂力小心翼翼地萦绕着鱼身，像在雕琢艺术品。
唐舞麟坐在对面，手里拿着颗刚炼好的“星砂葡萄丹”——他把净化后的葡萄和星辉炼在了一起，颗颗如紫晶，泛着淡淡的光。
“尝尝这个。”他递给谢邂一颗，“比直接吃葡萄省事儿，还能提神。”
谢邂接过来扔进嘴里，眼睛一亮：“好吃！比上次的晚霞丹甜！”
古月瞥了一眼，心里冷哼——再甜能有糖葫芦甜？再省事儿能有直接啃葡萄痛快？
唐舞麟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拿出一颗星砂葡萄丹，用指尖捏着，在她眼前晃了晃：“真不吃？加了点莲子羹的清润，不涩。”
古月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尖萦绕着淡淡的青芒，捏着那颗紫晶般的丹丸，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阳光透过凉亭的缝隙洒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连青衫的袖口都泛着柔和的光。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刚才路过胭脂铺时，看到的那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用来形容唐舞麟的手，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看什么呢？”唐舞麟挑眉，把丹丸往前递了递，“再不吃，被谢邂抢了。”
古月猛地回神，脸颊莫名一热，连忙别过头：“谁、谁看了！我才不吃你这破丸子！”
谢邂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古月，你今天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唐老师的丹丸能降温，你真的不尝尝？”
“要你管！”古月没好气地说，抓起一块没净化的烤肉，狠狠咬了一大口。油脂的焦香在嘴里炸开，带着烟火气的滚烫——这才是食物该有的味道！
可不知怎的，嘴里的烤肉突然没那么香了。她忍不住又瞥了一眼唐舞麟，他正低头看着手里的丹丸，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柔和得像水墨画。
尤其是他低头时，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格外深邃，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古月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谢邂昨天说的话——“唐老师最近好像越来越好看了，尤其是炼药的时候，周身的青芒配上侧脸，比学院的校花还耐看”。
当时她还骂谢邂“审美扭曲”，可现在……
她看着唐舞麟指尖流转的青芒，看着他偶尔抬眼时，眸光里映出的凉亭顶，突然觉得手里的烤肉不香了，炸酥肉也没那么诱人了，甚至连最爱的糖葫芦，都变得索然无味。
好像……看唐老师就够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疯了疯了！她一定是被谢邂那个叛徒传染了！居然觉得看唐舞麟比吃烤肉还强？
可目光却像被粘住了一样，怎么都挪不开。
他抬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指尖划过耳尖时，带起一阵极淡的青芒；他低头轻笑时，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张扬，也不冷淡；甚至他偶尔皱眉思考的样子，都比小吃街的任何风景都要生动。
“秀色可餐”……
这四个字突然跳进古月的脑海里，让她的脸颊更烫了。
一个月后，谢邂和古月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六欲皆空”了。
不是说失去了喜怒哀乐，而是对小吃街的执念，莫名淡了许多。
谢邂不再像以前那样，看到什么都想咬一口，反而会下意识地用魂力探查食物里的魂力纯度，遇到杂质太多的，还会皱着眉走开；古月虽然依旧抵死不碰唐舞麟的丹丸，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顿不吃烤肉就浑身难受，有时甚至觉得，喝一碗唐舞麟净化过的莲子羹，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两人坐在凉亭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手里的小吃半天没动一口。
“古月，”谢邂戳了戳手里的糖葫芦，语气茫然，“我好像……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古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也是。”
她甚至觉得，刚才路过的那家糖画摊，糖画师傅的手艺再精妙，也比不上唐舞麟指尖凝聚的星力纹路；烤红薯的焦香再诱人，也抵不过他炼药时，丹丸散发出的那股清冽的甜。
这难道就是“食气”的后遗症？潜移默化中，把人的口腹之欲都磨没了？
古月正心慌，就看见唐舞麟提着食盒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点笑意：“看你们半天没动，是不是不合胃口？我在后山采了点新的星辉，炼了盒‘流光丹’，加了点桂花糕的香，尝尝？”
他打开食盒，里面躺着十几颗莹白的丹丸，表面流转着淡淡的金纹，像把星光和桂花都裹在了里面，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清冽的甜香，比任何糖画都要诱人。
谢邂眼睛一亮，刚想伸手去拿，就被古月拦住了。
古月站起身，看着唐舞麟，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们才不要吃你的破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唐老师，你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好看了。”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固。
谢邂手里的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古月，又看看唐舞麟，像被雷劈了一样。
唐舞麟也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抬手揉了揉古月的头发：“吃错东西了？”
古月的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像被火烧一样。她猛地后退一步，指着唐舞麟，结结巴巴地说：“谁、谁吃错东西了！我是说……你、你秀色可餐！看你一眼，比吃十串烤肉还管用！”
说完，她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转身就跑，连掉在地上的糖葫芦都忘了捡。
谢邂看看跑远的古月，又看看一脸无奈的唐舞麟，突然恍然大悟——
难怪古月最近总盯着唐老师看，难怪她对小吃越来越没兴趣，原来……她把唐老师当成“精神食粮”了！
“老师，”谢邂凑过来，挤眉弄眼地说，“古月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您最近真的越来越好看了，看您炼药，比吃任何东西都提神。”
唐舞麟：“……”
他看着古月跑远的方向，又看看手里的流光丹，突然觉得这“红尘炼心”，好像比想象中更复杂，也更……热闹。
食气终究还是渗透了进来，只是没通过丹药，而是变成了别的样子。
他低头闻了闻手里的流光丹，清冽的甜香里，似乎还混着点烤肉的焦香，和古月刚才脸颊的温度。
“罢了。”唐舞麟笑了笑，把丹丸收进食盒，“至少……没逼着他们啃霞精。”
远处的小吃街依旧热闹，炸酥肉的滋滋声，糖画摊的吆喝声，还有古月跑远时，不小心撞翻摊位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鲜活得像一幅流动的画。
唐舞麟拎着食盒，慢悠悠地跟上去，青衫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或许，食气与烟火，本就不必分得那么清。就像此刻，他的丹丸里有了桂花的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