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
天海城的晨光刚漫过青岩城墙，就被城内汹涌的人潮搅得发烫。主街两侧的酒旗招展，包子铺的热气混着魂导器的金属味扑面而来，穿街而过的魂兽马车“哒哒”碾过青石板，惊得卖花姑娘的篮子晃出几片花瓣——这是座被魂力与烟火气浸透的城，连风里都带着躁动的热闹。
唐舞麟混在人流里，青衫的袖口被风掀起，露出皓腕上一道淡淡的青纹，那是洞虚后期星力凝结的印记。他本想找家清静的茶馆炼心，却被街角的喧闹勾了脚步。
天海中级魂师学院的招生点就设在一棵老槐树下，朱红色的木桌后坐着几位戴徽章的老师，面前的公告栏上贴满了招生章程，红底黑字写着“魂力十五级以上者可报名”。桌前早已排起长队，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女，个个脸上带着紧张与期待，身后跟着拎着行李的家长，絮絮叨叨地叮嘱着什么。
“有意思。”唐舞麟挑了挑眉。他在紫萝山脉待了太久，见惯了草木鸟兽，这般鲜活的人间百态，倒是比预想中更能搅动心湖。
他没凑上前，而是选了不远处一棵老槐树，倚着粗糙的树干站定。指尖青芒一闪，一个莹白的小瓷瓶出现在掌心，里面装着他来时炼的月辰丹——用紫萝山脉的月华之精与晨露抟成，颗颗如碎月，入口清冽，最能宁心静气。
倒出一粒扔进嘴里，冰凉的甜意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星力的清透滑入喉咙。唐舞麟微阖着眼，感受着丹药在体内化开，将市井的喧嚣隔绝在外，只留一丝清明观察着那支长队。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紧张得攥紧衣角，被老师测出魂力十六级时，当场跳起来抱住母亲；有个瘦高少年因为差一级没达标，蹲在地上抹眼泪，父亲在一旁唉声叹气；还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炫耀似的放出黄棕色的兽武魂，引来一片惊呼……
百态众生，皆入眼底。唐舞麟又扔了粒月辰丹进嘴，嘴角噙着淡笑。这红尘炼心，果然比枯坐山洞有趣得多。
“让让！都让让！”
一阵急促的呼喊伴随着金属碰撞声挤开人群。谢邂提着个沉甸甸的魂导器箱子，灵巧地躲过撞来的路人，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却挡不住那双亮得惊人的桃花眼。
他刚从魂导器店取了新做的飞刀，急着赶过来报名。作为天海城有名的天才少年，十三岁魂力二十四级，武魂是罕见的双生武魂——光龙匕与影龙匕，他对这次招生志在必得。
可刚跑到队伍旁，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槐树下的身影。
那是个少年，穿着简单的青衫，身形颀长，大半张脸藏在树影里，只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抿着的唇。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芒，随着他仰头吞服什么东西的动作，脖颈的弧度像被玉匠精心雕琢过，利落又柔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周身的气质，明明站在喧闹的人群里，却像隔着层无形的纱，疏离又干净，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
谢邂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咚”地跳漏了一拍。
他见过不少好看的人，天海城的贵族小姐、学院的校花，论容貌都不差，可从未有人给过他这种感觉——不是惊艳，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吸引力，像寒夜里的月光，清冷，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喂，你也是来报名的？”谢邂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将魂导器箱子往地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
唐舞麟缓缓睁开眼。眼前的少年穿着黑色劲装，眉眼张扬，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周身魂力波动活跃，是个不错的苗子。他淡淡颔首，没说话，又摸出粒月辰丹，指尖夹着那莹白的小药丸，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谢邂的目光落在那粒丹药上，眼睛亮了亮：“这是啥？魂导丹药？看着不像啊。”他家里是做魂导器生意的，见过不少名贵丹药，却从未见过这般剔透的，还带着淡淡的冷香，闻着就让人神清气爽。
“月辰丹。”唐舞麟言简意赅，抬手将丹药扔进嘴里，喉结轻轻滚动。
这动作落在谢邂眼里，竟觉得说不出的好看。他忍不住又问：“你魂力多少级了？看着比我大不了几岁，应该也是来考中级学院的吧？”
“不是。”唐舞麟靠回树干，声音平静，“路过看看。”
“路过？”谢邂挑眉，上下打量着他，“这有什么好看的？一群人挤破头抢名额，没劲。”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没离开唐舞麟的脸——树影移开了些，露出少年完整的眉眼，眉峰清俊，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浅的琥珀色，像盛着融了一半的月光。
好看……太好看了。
谢邂活了十三年，第一次觉得“好看”这个词如此苍白。他甚至有点庆幸对方不是来报名的——这么好看的人，要是成了同学，怕是没哪个女生会看自己了。
“喂，你叫什么名字？”谢邂忍不住又问，语气比刚才随意了些，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自来熟。
唐舞麟瞥了他一眼，没回答。炼心讲究静，这少年像只跳脱的小兽，聒噪得很。
谢邂也不恼，反而觉得他这副冷淡的样子更有意思。他索性也靠在树上，学着唐舞麟的样子闭目养神，却忍不住用余光偷瞄。
看他指尖流转的青芒，看他被风吹起的衣袂，看他偶尔抬眼时，眸光里映出的蓝天白云……连他手里的小瓷瓶，都觉得比自家店里的鎏金容器好看。
“下一个，谢邂！”
报名处传来老师的喊声。谢邂猛地回神，应了一声，拎起箱子就要走，却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唐舞麟：“我叫谢邂，双生武魂光龙匕和影龙匕，记住了啊！”
说完，不等唐舞麟回应，就像阵风似的冲了过去，排队时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两眼，见那青衫少年依旧靠在树下嗑丹，才安心地挺了挺胸膛。
唐舞麟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这少年倒是直率，像块没被打磨的璞玉，魂力虽不及自己的星力，却胜在鲜活。
他又扔了粒月辰丹进嘴，目光重新落回报名处。谢邂正在测试魂力，只见他周身亮起两道黄环，魂力波动竟有二十四级，引得周围一片惊叹。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目光下意识地往槐树这边瞟，正好对上唐舞麟看过来的眼神，脸颊莫名一热，连忙转过头去。
“有趣。”唐舞麟低声自语。这就是红尘七情里的“羞”么？倒是比书本上写的生动。
日头渐渐升高，排队的人少了些。唐舞麟手里的月辰丹也快吃完了，小半瓶丹药下肚，不仅没觉得腻，反而觉得心湖被搅起的涟漪越来越清晰——有对未来的期待，有对失败的沮丧，有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也有……刚才那叫谢邂的少年眼里的惊艳与羞赧。
这些都是他在紫萝山脉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虽会激起波澜，却也让死水变得灵动。
“炼心丹的药引，或许就在这里。”唐舞麟喃喃道。炼心丹需以红尘七情为引，辅以天地灵粹，他之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才明白，缺的就是这份鲜活的人间烟火。
“喂！我报上名了！”
谢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少年兴冲冲地跑过来，额上带着薄汗，脸上却笑开了花，像只得了糖的小狗：“二十四级魂力，老师说我是今天的最高分！”
唐舞麟点点头：“不错。”
这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谢邂比听到老师的夸奖还高兴。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
“唐舞麟。”
“唐舞麟……”谢邂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觉得这名字和他的人一样，清清爽爽的，“你真的不报名吗？中级学院很好玩的，有魂师对战，还有魂导器课……”
“不了。”唐舞麟摇摇头，将空了的瓷瓶收起，“我只是来看看。”
他站直身体，准备换个地方转转。天海城很大，除了这招生点，还有更多红尘百态等着他去看，去炼。
“那你要去哪？”谢邂下意识地问，脚步也跟着动了动，竟有种想跟上去的冲动。
“不知道，随便走走。”唐舞麟的身影已经融入人流，青衫的衣角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谢邂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心里突然有点空落落的。他掏出块玉佩——那是母亲给的护身符，上面刻着个“谢”字。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佩，又想起唐舞麟指尖的青芒，想起他嗑丹时的淡然，想起他那双盛着月光的眼睛。
“唐舞麟……”他又念了一遍，突然拔腿追了上去，“等等我！我知道天海城哪里最好玩！我带你去！”
唐舞麟听到身后的喊声，脚步微顿，却没回头，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这红尘炼心，似乎比想象中更热闹，也更……有趣。
阳光穿过天海城的街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在前，从容不迫；一个在后，雀跃追随。青衫与黑衣交织在人潮里，像两抹流动的色，为这繁华的城池，添上了一笔意料之外的生动。
唐舞麟摸了摸袖中的炼丹材料，心里已有了炼心丹的雏形。或许，这颗丹药里，该加一味名为“少年意气”的药引。
至于谢邂那点显而易见的“心动”，他并非不知，只是觉得不必点破。红尘百态，本就包含七情六欲，惊鸿一瞥的悸动，亦是炼心的一部分。
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少年人的活力，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