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修清苦
紫萝山脉的晨雾还没散，唐舞麟就听见洞府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不是山林鸟兽的动静，那股夹杂着魂力与兽性的气息，隔着三里地就能闻出是星斗大森林的“贵客”。
他睁开眼时，唐孜然夫妇刚从食气的沉醉中回过神，周身的霞精月华还没完全敛去，像罩着层流动的纱衣。“小麟，是不是……娜丫头回来了？”琅玥揉了揉眉心，指尖还沾着点月华凝成的白霜——今早的露气格外清冽，凝在指尖竟成了冰晶。
唐舞麟没说话，只是往洞口瞥了一眼。那里的发光藤蔓突然剧烈摇晃，几片叶子“啪嗒”掉在地上，像是被什么重物压到。紧接着，几道庞大的身影挤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帝天，身后跟着万妖王、熊君，连最不爱出门的冰碧帝皇蝎都来了，蝎钳上还沾着半片树叶，显然是一路撞进来的。
“唐……唐小友，别来无恙啊。”帝天努力挤出个和善的笑容，龙角上的电光却噼里啪啦乱响，显然没怎么控制住威压。他看着洞府里光可鉴人的石壁——那是被星力常年打磨的结果，再看看石桌上连个碗碟都没有，只有几缕流转的星力，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还“素”。
“有事？”唐舞麟盘腿坐在石床上，青芒在他指尖流转，正慢悠悠地修补昨晚被熊君撞坏的藤蔓。化灵境的星力织成细密的网，断口处的嫩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很快就恢复如初。
凶兽们看得眼皮直跳。这控力手段，比用魂力精细百倍，可……这也太不像“待客之道”了！连杯茶水都没有，就任由他们站着？
“咳咳，”万妖王扇了扇翅膀，试图打破尴尬，“我们是来……感谢小友对娜儿殿下的照拂。顺便……看看小友的修仙之道。”他说着，眼睛却在洞府里乱瞟，试图找到点吃的——哪怕是颗野果也好。
然而放眼望去，除了发光的藤蔓、光滑的石壁，就是空中飘来飘去的星力光点。熊君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在寂静的洞府里格外清晰。他尴尬地挠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那个……你们这儿……有吃的吗？”
唐孜然刚要回答，就被琅玥拉了拉袖子。她对着丈夫使了个眼色，又指了指洞外——那里的朝霞正浓，金红色的光点像小鱼一样往唐孜然怀里钻。唐孜然立刻会意，闭着眼深吸一口气，霞精顺着喉咙滑下，舒服得喟叹出声：“吃的？这不就是吗？”
熊君：“……”
他看着唐孜然对着空气“吧唧嘴”，又看了看琅玥指尖凝结的月华露，突然觉得喉咙发干。这玩意儿……能叫吃的？
“那个……我们还是习惯吃点实在的。”万妖王干笑两声，翅膀不安地扇了扇，带起的风被洞府里的星力屏障挡了回来，吹得他自己满脸都是。
帝天总算找回点气势，清了清嗓子：“唐小友，听闻你们修仙者以‘食气’为尊，不知这星力……有何玄妙？”他说着，故意释放出一丝魂力，想试试这洞府里的星力底细。
谁知魂力刚碰到唐舞麟周身的青芒，就像水滴进了滚油，“滋啦”一声消散了。唐舞麟眼皮都没抬：“星力养灵，魂力炼体，道不同罢了。”他指尖一弹，一缕青芒飞向帝天，“尝尝？今早的朝霞带了松脂香。”
青芒在帝天面前悬停，金红色的光点里确实裹着淡淡的松针气息。帝天犹豫了一下，张嘴吸了进去。清冽的气息顺着喉咙往下滑，灵台瞬间清明，比魂力纯净百倍，可……太淡了！淡得像喝了口白开水，还没他平时啃的灵草有滋味。
“如何？”唐舞麟挑眉。
“呃……尚可。”帝天含糊道，心里却在哀嚎——这玩意儿哪有烤全羊实在！
就在这时，琅玥起身，指尖的月华露凝成一串珠子，递向冰碧帝皇蝎：“这位小友，尝尝这个？月华凝的，凉丝丝的。”
冰碧帝皇蝎的蝎钳颤了颤，看着那串晶莹剔透的珠子，总觉得像在看什么艺术品，哪敢下嘴。它往后缩了缩，瓮声瓮气地说：“不……不必了。”
洞府里再次陷入尴尬。凶兽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溜”的念头。
唐孜然还在沉迷食气，时不时点评两句：“今天的霞精比昨天燥点，得配着山风咽才舒服。”
琅玥附和：“我这月华里掺了点晨露，润喉。”
唐舞麟则在研究石壁上的星力纹路，偶尔抬手补两笔，青芒划过之处，纹路亮起，整个洞府的星力都跟着波动，像在呼吸。
没人招呼他们坐，没人问他们渴不渴，甚至没人多看他们一眼。这一家三口沉浸在自己的“食气”世界里，旁若无人，自在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
熊君的肚子又响了，这次更响，像打鼓。他实在忍不住，凑到万妖王耳边小声说：“我……我想回去吃烤肉了。”
万妖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悄悄往洞口挪了挪爪子。这地方太压抑了，连空气都带着股“不许吃荤”的味道，他感觉自己的羽毛都快失去光泽了。
冰碧帝皇蝎最直接，蝎尾往洞口指了指，发出“滋滋”的声音——意思是“走不走”。
帝天心里也在打鼓。他本想借着拜访的名义，探探这修仙者的底细，顺便看看能不能学两手食气的法门，可现在看来，这“修仙”简直是活受罪！连口热饭都吃不上，还得对着空气傻笑，他宁可回去啃树皮。
“那个……唐小友，”帝天硬着头皮开口，“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食气了。”
唐舞麟头也没抬：“嗯。”
一个“嗯”字刚落，凶兽们如蒙大赦，转身就往洞口冲。万妖王飞得太急，翅膀撞到石壁，疼得“嗷”了一声；熊君跑得太猛，差点把冰碧帝皇蝎踩扁；帝天虽然稳住了身形，龙角却在洞口撞了个正着，疼得他龇牙咧嘴。
直到冲出洞府老远，听见身后传来唐孜然“这霞精越嚼越香”的赞叹声，凶兽们才停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我的妈……”熊君抹了把汗，“这地方比星斗大森林的禁地还吓人！”
“何止吓人，简直不是人待的！”万妖王整理着凌乱的羽毛，心有余悸，“连口吃的都没有，还吃得那么香，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帝天揉着撞疼的龙角，望着被晨雾笼罩的洞府，眼神复杂：“或许……这就是修仙者的道吧。只是这道……太苦了。”
他突然想起娜儿回宫后那顿风卷残云的烤肉宴，想起她抱着烤羊腿说“食气见鬼去吧”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家殿下太英明了。
食气？修为一日千里？
算了吧，还是烤肉香。
凶兽们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头也不回地往星斗大森林的方向跑。跑得越快，越觉得宫里的烤肉在向他们招手，连空气里的瘴气都带着股亲切的肉香。
洞府里，唐孜然终于从食气的沉醉中醒来，看着空荡荡的洞口，挠了挠头：“那几个魂兽怎么走了？我还想请他们尝尝今早的霞精呢，比昨天的醇厚。”
琅玥笑着摇头：“怕是不习惯咱们的日子。”
唐舞麟放下指尖的青芒，望着凶兽们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走——食气的清苦，哪比得上烟火的滚烫。
但那又何妨？
有人爱大口吃肉的酣畅，就有人爱餐风饮露的清宁。
他抬手，接住一缕飘来的霞精，青芒流转间，霞精化作颗晶莹的珠子，落在掌心，像颗凝固的朝阳。
“食气，亦是滋味。”他轻声说。
唐孜然夫妇笑着点头，重新闭上眼，霞光月华再次流转，与洞府的星力融为一体。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发光藤蔓，在石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洞府里静悄悄的，只有星力流转的嗡鸣，像一首无声的歌，唱着属于他们的，不被理解，却甘之如饴的修仙日常。
门外的凶兽早已跑远，只有风里还残留着他们慌乱的气息，很快就被星力净化，化作最纯粹的灵粹，被唐孜然一口吸入，咂咂嘴，笑道：“嗯，这风里带了点兽魂的腥气，倒让霞精更有嚼头了。”
琅玥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指尖的月华露轻轻一抖，像是在笑。
唐舞麟望着掌心的霞精珠，也笑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只要自己觉得舒坦，便是最好的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