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藏在车里的范闲本来还在跟王启年和言冰云炫耀他那神奇的腰带,猛然听到高达的呼喊,顿时呆在原地。
坠崖……怎么会……
“你现在是死人!别出去!”言冰云一把按住准备往下冲的范闲,示意王启年抓紧他,“我去。”
“小言公子……”高达看着从车里出来的言冰云不知所措。
“找!就算是尸体,也一定要找到!”
派去搜寻的虎卫很快就回来了,面面相觑着,却无一人敢开口。
“人呢?尸体呢?”
“小……小言公子……”终于有人硬着头皮站出来,“我们在崖下……确实找到了陈大人……血肉模糊,已经……带不走了……”
“……”车里的范闲只觉得仿若一桶冰水兜头泼下。虎卫绝不会欺瞒,所以,他的小龙,真的死了……
他该告诉她的……
范闲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身旁的王启年连忙拉住他。
“大人,事已至此,可千万不能叫陈大人白死啊!”
“你说的对,天禄不能白死。”范闲噙着泪,恶狠狠盯着某个角落,“她拿命掀了这场动乱,我要回去,回京都,查清楚一切,我一定要让李承泽给她偿命!”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陈萍萍从宫里返回鉴察院。猜到范闲是假死脱身,刚放下些心打算整理天禄送回的情报,第二份飞鸽传书便给他当头一棒。
天禄的死讯短短几个字,陈萍萍却不敢相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该听费介的话,不让两个孩子以身犯险,更不该撤走黑骑!如今两个孩子,一个已然身死,一个不知去向,他该怎么办哪……
天禄哪,聪明。她知道她和范闲同时身亡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更知道这场动荡会洗刷腐败,所以她就拿命去换……
陈萍萍突然想起了天禄的海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从暗格里取出来,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凑近唇边,轻声呼唤。
“小禄……小禄……”
海螺轻轻一震,传出的是天禄带着哭腔的声音。
小师傅,院长,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谢必安要杀了我们……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院长?小师傅?
求你们回我一句,哪怕告诉我该怎么做……
海螺沉寂了很久,最后传出轻轻的一句。
“小师傅,院长,对不起。范闲已经死了,我……也回不去了……”
海螺里再无一丝声响传出。
聪明如陈萍萍,已经猜到这只是那孩子最后对自己和影子说的,他们没能及时听到的求救。
“陈萍萍。”影子的声音突然响起,陈萍萍猛然回头,一身黑袍的下属站在门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海螺。
只怕他已经听到了。
“陈天禄……死了?”影子连声音都在抖。
“……”老人紧紧攥住腰间那小玉雕,沉默不语。他不说,影子也不说,空气一瞬间凝滞了。
“你为什么,不救她。”影子死死捏着拳头。
“我没有听到。”
“为什么没听到!你说过你会听着的!”
“……影子,对不起。”老人抚摸着手里的海螺,随后便是沉默。
可影子记得,她说,小师傅,等我回来,我一定回来。
请信她吧,哪怕赌上一切的信她,那是最后的希望。
即使深知,她不会再回来了。
回到天禄坠亡的悬崖。
崖底的鲜血早已被潺潺流水冲刷干净,支离破碎宛如肉泥一样的尸体也早已随水流冲散不少。但若是范闲在这里,定然会感到惊愕。
一片狼藉的碎肉中,不见哪怕一片碎骨。
半山腰一处小山洞的平台上,一片黑色衣角飘然离去。
听过“蜕皮”么,朋友?
龙蛇同出一源,龙,可也是,会蜕皮的呀……
范闲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回了京都,哪料刚进城门便遇上全民祭拜,正奇怪是谁这么大面子,凑近一看,水灵灵一个“大庆栋梁范安之之灵位”映入眼帘。
这算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么?
眼见还有人拜上姻缘了,范闲险些急眼。可目光落在另一个灵位上,又黯淡下来。
他的灵位是假的,可天禄的,是真的啊。
就算救出滕子荆,他又该如何跟他交代哪……
忽的一声轻笑传入耳中,范闲惊愕的回头,瘦高的黑衣身影映入眼帘。微风掀起斗笠上黑纱的一角,露出的是天禄的脸。
“天……”范闲一声尚未喊出,便被少女一个“嘘”的动作堵回去。
“老天!你没死哪!”范闲看看四周,凑过去压低声音,“悬崖下边的尸体怎么回事儿?”
“阴差阳错,没真死了。”天禄瞪了范闲一眼,带着一丝怒意,“范闲,你瞒得可好啊。你一言不发冲着假死去的,我可是冲着真死去的!”
“那你怎么……”
“若非是之前不知怎的长了几次此时恰逢蜕皮,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就是我也难活下来!”
“人形也蜕皮?!合着下边那具尸体是你的……”范闲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我就说你哪里找来和你长的一模一样的尸体!”
“行了,少说话也少提我。我现在可比你死的透彻。”天禄压了压斗笠。
“我懂。”知道天禄无恙,范闲死了一路的心终于活了,对着好友挤挤眼睛。
“……你懂个6!”
原本范闲还在发愁到何处落脚才能避开所有关注着他们的人,谁想到王启年竟还有个所谓后门的“安全院”。
紧张了一路,到这儿范闲总算放松下来,接过王启年送来的水灌了一大口。
“唉,院长知道咱们这么胡闹,可不得一顿狠批。”天禄摘下斗笠放在桌上,叹口气,坐在桌边发呆。
“挨骂就挨骂吧,只要能救滕子荆一家,挨十顿骂我也愿意哪!”范闲叹气,“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等下次,应该直接把他们放你那领……里面带走。”
“没人能未卜先知,我也不行。”天禄摊手,“跳崖的时候我也只是隐隐感觉要蜕生,说白了,就是在拿命赌。”
“李承泽……我真想杀了他,奈何他是皇子,还是要从长计议。”范闲狠狠咬牙。
“杀?”天禄嗤笑一声,“随随便便死了有什么好玩的?太便宜他了。依我看,既然他想要往上爬,就让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罢。对他李承泽来说,那恐怕比死了还要痛苦百倍呢~”
范闲闻言一愣,随即便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觉得,非常可行。”
一旁的王启年被这两位祖宗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踹了二皇子就不能踹启年了哦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