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赶了一整天的路,夜幕降临,使团才停下来扎营休息。
“哈~烤肉~我的最爱~”天禄盯着跳动的火苗已经烤的滋滋冒油的肉串,愉快的眯起眼睛。范闲想,如果此时能露出尾巴,她那长长的漂亮龙尾怕是要摇成小狗尾巴了。
“你就这么爱吃肉?”范闲感到好笑。
“当然了,我超爱。尤其是五花肉,庆丰哥会用来做红烧肉,那味道,啧~”
“小陈大人也爱吃哪!”王启年闻言立刻凑过去,“我家那女儿,也爱吃肉中五花哪!”
“真的?那我和妹妹可是有缘呢。”天禄嗅嗅手里尚未烤熟的肉串,“等回去了,领妹妹来福楼,管饱吃。”
“得嘞!谢谢小陈大人!”王启年目的达成,高兴的坐回去。屁股还没挨到地,突然蹭的站起来。
“有人!”
“?”范闲懵懵的转头看了半天,又懵懵的转回来,“哪有人啊?”
“……他说的没错,是有人。”天禄皱着眉看向外面,“好啊,看到你平安无事的回来,按耐不住了?呵。”
“谁啊?”范闲看向天禄,恰好高达进来送饼,看到这阵仗也有些懵。
“大人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天禄随手把手里的肉串一丢,“一只没捕到猎物的猫儿派了另一只猫儿来而已。”
“……啥?”高达挠头。
“谢必安,给你三秒,滚出来。”天禄冷笑一声,漫不经心翘起腿。话音刚落,剑客便从浓雾里现身。
言冰云被高达叫过来时,还有些意料之外。接过范闲手里谢必安带来的信,言冰云瞟了一眼已经在看自己信件的天禄,有些疑惑的打开了信封。
无非是许诺大好前程,以及搬出庆国动荡来威胁他。
面前的火堆突然一跳,言冰云抬头,是天禄。她的那封信,正在火中燃烧,卷曲,化作灰烬。
“天禄?”范闲仰起头看向挚友,而她只是微笑着,看着火舌一点点将信焚毁。
“他给你写了什么?”言冰云也有些好奇。
“挺直白的。”天禄笑笑,“总结下来七个字,从者活,不从者死。”
“他威胁你?!”范闲瞪大眼睛。
“当然了。我只是个监事,又比不得你们两个,有家里的背景。”天禄仰起头看向夜空,笑笑,低下头看向范闲,“别说我了,不是还有‘礼物’么?”
很快,高达就带着谢必安回来了。天禄注意到,对方拿了个木匣子。
礼物?她觉着不会是好东西。
“这盒子有四层。要不要答应殿下,陈大人,范大人,还是看过再下定论。”谢必安不紧不慢的打开了盒盖。
第一层是一串亮晶晶的糖葫芦。
“殿下说,牛栏街一事,他该做出补偿。那孩子,会得到很好的教育。”
滕子荆的孩子!天禄咬咬牙。
不愧是他李承泽,很清楚她和范闲的软肋。
第二层,一张盖着澹泊书局印章的文书。毫无疑问,代表范思辙。
第三层刚一打开,范闲便震惊的一把抓起里面的东西。
羊肠手套!是他,送给费介的礼物!
“你们怎么可能抓得住老师!”
“费老用毒精深,抓自然是抓不住的。”谢必安挑衅般笑着,“不过人,总是有弱点的。”
“我倒是,不知道,老师有什么弱点。”范闲缓缓起身,咬牙切齿的吐出几个字。
“费老的弱点,就是您和陈大人啊。”谢必安不紧不慢打开最后一层,“这匣子最后一层,是陈大人的。殿下说,您会认得这东西。”
“!”
如果前面三样天禄还算冷静,那么这最后一层,便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盒子底层,赫然是一片血淋淋的鳞片。
范闲正震惊于这鳞片与自己后脖颈下面那片如此相似,却见天禄一把夺过鳞片紧紧攥在手里。
“你们,把他,怎么了!!”
牛栏街遇刺后,她偷偷给了范闲和滕子荆一人一片龙鳞,这也是她当时尾巴上缺少那两块龙鳞的去向。这鳞片,本应已经和他们融为一体,如同本就生长在身上一般。若非硬生生剜下来,又怎会落入他人手中!
“陈大人,借一步说话。”谢必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天禄压下怒意,跟着他出了外面。
“果然如长公主殿下所说,您当真不是常人。”谢必安扬起下巴,“殿下说了,让您想明白。您不答应,等着那侍卫的,便是抽筋剔骨的酷刑。您也不想,他的孩子再失去父亲吧?”
“呵,明晃晃的威胁哪。”天禄咬着牙弯弯嘴角。
“我明日再来,希望您能给二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谢必安不紧不慢的告退了。
“天禄!”范闲追出来,“那个鳞片跟我身上的一模一样……不会是……”
“没错,是子荆哥身上的。”少女仰起头,范闲第一次在她的声音里听到了哭腔,“谢必安说,我不答应,他们就将他抽筋剔骨。”
“天禄……”范闲鼻子一酸。
“我想,我该答应……”少女眼尾泛红,一颗泪珠沿着脸颊滚落,“但我要是真答应了,就是他李承泽的帮凶!我和灵智未开的兽有什么区别!!子荆哥……他不会希望我答应这样的条件吧……”
“你别哭,会有办法的。”范闲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挚友,“我们能救他们,一定能。”
“好了……冷静下来……”范闲听到天禄自言自语,低下头就看见她用力抹掉眼泪,随机仰起头坚定的看着自己,“思辙哥背后有范家,老师是用毒高手,背后又有鉴察院,他不敢动……那就只能是滕子荆父子……危险的只有他们一家……”
“对……对……”范闲努力思考着,“我们能救他们,一定能,一定来得及……”
在范闲沉思的功夫,天禄已经不见了。在无人注意到的一节车厢角落,女孩捧着玄叽,擦着泪,拼命求救。
“萍萍院长……小师傅……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没有人听到。
天,亮了。
谢必安为首,李承泽的私兵将范闲等人围堵在了驻地。范闲在现场扫视一圈,看到了一夜未见的天禄,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担心。
他的计划实在激进冒险,还是别告诉小孩儿了吧……况且现在的局势,想说也说不了哪。
言冰云的剑刺中自己时,范闲看到了少女骤然瞪大的双眼,但也只能悄悄在心里说一声抱歉,然后慢慢倒下,闭上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还要救大家……
站在焚烧尸体的柴火堆前,高达几次偷偷瞥这位小监事。没有哭,没有叫喊,她平静的可怕。但正是这种平静让高达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疯狂一次吧,天禄。少女转过身。
“谢必安,你要的答复,我想好了。”少女眯起眼睛,“走吧,借一步,说话。”
谢必安不太清楚这位小监事为什么选在这样的悬崖峭壁上说话,他只想听到他乐意听的。毕竟范闲死了,现在只剩下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姑娘,翻不起风浪来。
“陈大人可想好投靠殿下了?”谢必安开口,带着势在必得。
“谢必安,你说,当羊群里有一只病羊,要怎么办?”少女望着悬崖,似笑非笑。
“当然是杀了,及时止损。”谢必安并不在意同小孩多说两句。反正,只是时间问题了。
“没错。”天禄转过身,“你瞧,疾病要及时阻断,正如腐败不该滋生,扩散。”
“所以,你打算拒绝?”谢必安眯起眼睛,按住刀柄。
“你出现在这里的事情,以及李承泽私养兵马之事,我早已传书回了鉴察院,相信很快就会传入陛下手里。届时,你们主仆脱不了干系。”天禄愉悦的眯起眼睛,“但我呢?从来不介意在火堆里填上一把柴火。”
“你说,在你出现以后,在你带着李承泽的命令出现以后,两位不曾站在任何一方的鉴察院高官同时死在这儿,还会有人相信,是病么?”
谢必安咬着牙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孩,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大笑着,形似疯癫,“作为庆国人,感到高兴吧,谢必安!我们的死亡,会掀起洗涤贪腐的浪潮!等到再无一丝污浊,天下百姓自会祭奠我们的灵魂!!”
“陈天禄!你要干什么!”谢必安瞳孔骤缩。
“给李承泽带句话,小伙子。我等着看他众叛亲离的那天。”
少女向后仰倒的瞬间,谢必安下意识便想拉住她,却终究只碰到了一片衣角,眼睁睁看着她带着那一丝疯狂的笑意坠入深渊。
“陈大人!”一直注意着这边的高达扑到悬崖边,也只能看着少女消失在眼前。年轻的虎卫顾不上其他,连滚带爬的奔向使团方向。
“不好了,陈大人她坠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