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昊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镜头代替眼睛,用观察代替感受。
当晚回到城市,侯明昊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酒吧。他很少喝酒,但今晚需要某种东西来麻痹翻腾的思绪。
三杯威士忌下肚,周围的嘈杂声变得遥远。侯明昊盯着吧台后镜子里自己的倒影,那张脸逐渐变成了父亲最后照片中的样子——疲惫、绝望、支离破碎。
"侯明昊?"
熟悉的声音让他猛地回头,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沈悦站在他身后,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松散地扎着,看起来和平时工作时的干练形象很不同。
"你...怎么在这儿?"侯明昊舌头有些发木。
"朋友生日。"沈悦指了指角落的一桌人,然后仔细打量他的脸,"你看起来糟透了。"
侯明昊扯出一个笑容:"今天是我父亲忌日。十周年。"
沈悦的表情瞬间软化。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没有说那些空洞的安慰话,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
"你知道他怎么死的吗?"酒精冲垮了侯明昊平日的克制,"跳楼。从他自己建的楼上。因为拖欠工人工资被起诉,觉得没脸见人。"他冷笑一声,"多么高尚,用死来还债。留下我和我妈收拾残局。"
沈悦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我很抱歉。"
侯明昊猛地抽回手:"不需要同情。我很好。"他又灌了一口酒,"这些年我用相机记录了多少别人的苦难,却从不敢面对自己的。多么讽刺?"
"侯明昊,"沈悦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他站起来,晃了一下,"我自己能行。"
沈悦固执地扶住他的手臂:"别逞强。"
一种莫名的愤怒突然涌上心头。侯明昊甩开她的手:"你总是这样吗?非得拯救每一个人?包括不需要被拯救的人?"
沈悦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的平静:"好吧。这是我的地址和钥匙。"她从包里掏出便签本快速写下什么,"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需要...茶或谈话。"
侯明昊看着她走回朋友那桌,背影挺直,头微微昂起。他应该感到解脱,但胸口却更加闷痛。酒精和情绪的双重作用下,他跌跌撞撞地走出酒吧,叫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侯明昊倒在沙发上,陷入混乱的梦境。父亲坠落的身影,母亲哭泣的声音,沈悦失望的眼神,还有无数他拍摄过的面孔——全部交织在一起,像一部错乱的蒙太奇。
第二天中午,侯明昊被门铃声惊醒。头痛欲裂地开门,外面站着沈悦,手里拎着食盒和醒酒茶。
"来确认你还活着。"她的语气平淡,但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
侯明昊羞愧得无地自容:"昨晚...我很抱歉。"
沈悦摆摆手:"忌日情绪,我理解。"她走进公寓,自然地找到厨房,开始热粥,"吃点东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