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昊
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平静面对,但此刻胃部扭曲的疼痛告诉他,有些伤口从未真正愈合。
窗外,城市的灯光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侯明昊起身,机械地收拾相机设备,动作比平时重了许多。一个镜头盖掉在地上,滚到了书桌底下。当他弯腰去捡时,发现桌下积灰的纸箱里露出一角相框——那是他获奖后塞进去的父亲遗物。
侯明昊拽出纸箱,吹去灰尘。里面是父亲的老花镜、几本工程笔记、还有他们全家最后一张合影——父亲站在中间,手搭在少年侯明昊肩上,笑容僵硬。那是父亲陷入债务危机前一个月拍的。
相框玻璃已经裂了,就像他们家的结局。
第二天早上,侯明昊顶着黑眼圈给沈悦发了条短信:"临时有事,今天和明天的拍摄取消。"
沈悦很快回复:"一切还好吗?需要帮忙吗?"
侯明昊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他想告诉她自己父亲的事,想倾诉那个盘旋在脑海十年的画面,但最终只回了句:"私事。下周见。"
接下来的几天,侯明昊把自己关在工作室,翻看父亲留下的笔记。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工程术语间,偶尔会出现"明昊生日"或"老婆看病"这样的字眼。父亲的字迹越到后面越潦草,最后几页甚至只是胡乱涂画。
周三清晨,侯明昊开车回到老家。十年过去,城市已经面目全非,但那个工地依然荒废着,成了城市探险者的打卡地。他站在父亲坠落的地点,地面上早已没有痕迹,但他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滩被雨水冲淡的血迹。
母亲见到他时,两人都假装坚强。午餐时,他们小心地避开关于父亲的话题,聊着无关紧要的邻里新闻。直到收拾碗筷时,母亲突然说:"他最后那通电话...是打给我的。我当时在气头上,没接..."她的手指紧紧攥着抹布,"如果我接了,会不会..."
"妈。"侯明昊轻轻抱住她瘦削的肩膀,"不是您的错。"
"也不是你的,明昊。"母亲抚摸他的脸颊,"这些年你一直背着这个包袱,我看得出来。"
侯明昊喉咙发紧,无法回应。是的,他始终记得那天自己本可以早点回家——如果没为了买新相机绕远路,如果没在校门口和同学多聊那十分钟...也许就能拦住父亲。
下午,他独自去了墓园。父亲的墓碑简单朴素,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侯明昊放下一束白菊,站了很久却不知该说什么。最终,他只是拍了一张墓碑的照片,就像拍摄任何一个工作对象那样,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回程的火车上,侯明昊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墓碑、荒废的工地、母亲强颜欢笑的脸。这些影像冰冷而疏离,就像他这些年对待记忆的方式。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用镜头代替眼睛,用观察代替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