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操场边的喧闹总算褪去大半，只剩下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贺骁蔫头耷脑地跟在乔昭阳和陈宁身后，像个行走的罚站标兵，还主动把乔昭阳那个塑料袋拎在手里——里面就剩一瓶水了。
“乔姐，乔姐——”贺骁一路都在试图亡羊补牢，“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周末，就这周末！我请你吃市中心那家新开的串串香！超辣超爽那种！保证赔罪！”他拍着胸脯保证，红头发在夕阳下都快烧起来了。
乔昭阳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低着头走路，暖橙色的药膏在口袋深处硌着大腿。听见贺骁的豪言壮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得了吧，你那点零花钱，省着买鞋去吧。”语气虽然冲，但那股子“要你好看”的戾气倒是散了不少。贺骁这莽夫虽然气人，但认错态度一向真诚到傻气。
陈宁在旁边挤眉弄眼，胳膊肘撞撞乔昭阳：“听见没？大餐欸！不去白不去！”她又凑近了点，压低声音，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喂喂，你刚看见没？谢冰块那动作，啧，行云流水，绝对练过！还有林晚晚那表情……绝了！”
“看见什么看见！我只看见他一脸‘好麻烦’的冰块表情！”乔昭阳嘴上不饶人，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那个画面——谢知聿弯腰捏药管尾端的姿态，指尖和药管接触面积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确实，干净得有点过分刻意了。还有他剥糖的那一下……那缕清冷的薄荷香似乎又在鼻端晃了一下。
她烦躁地甩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那股不合时宜的气息甩掉，正好瞥见路旁经过的篮球场。一个篮球从场内飞出，直直朝着他们这边砸来！
“小心！”贺骁反应最快，条件反射就上前一步想挡在乔昭阳前面。
但他动作幅度太大，拎着的塑料袋猛地一甩！
乔昭阳没被篮球砸到，倒是被自己塑料袋里晃荡出来的矿泉水瓶——“Duang”一声，结结实实撞到了脑门上！瓶底是冰过的，冻得她一激灵！
“啊！”乔昭阳捂着额头，气得简直要冒烟，“贺！骁！你——”
“啊啊啊对不起乔姐！我真不是故意的！”贺骁手忙脚乱，想给她揉揉又不敢，急得原地蹦跶，“我我我……你看我嘴！”他二话不说，狠狠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把自己和路过的同学都吓了一跳。
乔昭阳捂着冰凉的额头，看着他打自己那傻样，那点残留的火气噗嗤一下被戳了个洞，忍不住笑了出来，骂道：“蠢死了你！省省你的皮吧！还不如等会儿帮我多拎两杯奶茶！”
陈宁也笑得直不起腰：“活宝！贺骁你就是个吉祥物吧！”
尴尬的气氛被贺骁这一巴掌彻底打飞了。
三人打打闹闹往校外那条布满奶茶店的小巷走去。夕阳正好，把影子拉得长长的。乔昭阳插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松开了那管变形的药膏。算了，跟贺骁这傻子计较什么。至于谢知聿和林晚晚……操场上那些心思各异的表情和眼神带来的短暂刺痛，在陈宁的大笑和贺骁夸张的求饶动作里，也像是被这暖融融的暮色稀释了，变成一种更浅淡、又有点挥之不去的好奇和莫名的烦闷，藏在深处。
放学铃像是解脱的号角，教室里瞬间被各种收拾书包、凳脚摩擦地面的噪音填满。
“靠！终于结束了！老子屁股都要坐出茧子了！”贺骁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动作大得带起一阵风。
乔昭阳也飞快地把最后两本书塞进鼓囊囊的书包。今天一天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似的，得赶紧去奶茶店吸点糖分补补。
“乔大阳，等我一下啊！”前排的陈宁一边飞速整理她那堆试卷笔记本，一边头也不抬地喊她，“两分钟！给我两分钟生命值！”
乔昭阳翻了个白眼，随手把书包往桌肚里一推——今天书包塞得太满，拉链早绷得满满当当——砰地一声闷响，书包口直接被里面的卷子书本顶开了个大口子，几本参考书和试卷的一角冒了出来。她没在意，直接转身走向陈宁的座位：“陈小姐，你是打算在教室里安营扎寨吗？再晚大波霸珍珠要卖光了！”
“好了好了！来了来了！”陈宁终于把卷子都归拢好，哗啦一下塞进一个巨大的帆布袋里，“冲！目标大波霸！”
两人说说笑笑地并肩走出教室后门。乔昭阳的手习惯性地往自己屁股后面的校服口袋一摸——空的！
“诶？我手机呢？”她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身往教室里望，黑压压的脑袋晃动着，大家都在往外涌，根本看不清自己座位。
“刚还在桌上放着的，我塞书包里了？”乔昭阳嘀咕一句，也没太在意。最近期末复习资料太多，书包乱糟糟的。而且放学这段路就几分钟，手机在书包里也丢不了。“估计掉书包底了，回头找。” 她想着香浓的芋泥波波，脚步没停，拉着陈宁就往楼下冲。
教室里，值日生已经开始擦黑板。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乔昭阳的座位上，那个被撑开了口的书包歪在桌肚里。就在刚才她离开的片刻，那个暖橙色的药膏管，因为书包口松垮，加上后来被书本压迫着，悄无声息地从书包侧边那个敞开的破口里滑落了出来，“啪”一声轻响，掉落在椅子腿旁边的地板上。
暖橙色的管身在地板灰白的色调里异常醒目，像不小心遗落的一颗小太阳。
几乎同时。
走廊上，林晚晚正背着精致小巧的单肩包，姿态优雅地路过乔昭阳他们班后门。她似乎和旁边另一个打扮也很精致的女生在讨论一道化学题。路过门口时，她脚步未停，目光却像经过精密调试的雷达，极其自然又迅速地朝教室内那个熟悉的位置扫了一眼。
仅仅是一扫而过。
但那抹掉落在椅子腿旁边、突兀地闯入视野的暖橙色，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清晰地在她的瞳孔里留下了一圈微小的涟漪。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讨论的语句也丝毫没有停顿：“……所以这道题的关键是要找到那个等效平衡点……” 只是在说话的间隙，她的眼睫几不可察地垂落了零点一秒，掠过那个小小的暖橙身影。
脚步依旧平稳地向前，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但一种了然于心的笑意，不着痕迹地在她眼底最深处氤氲开来，像无声无息蔓延的墨痕。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折返。
而乔昭阳和陈宁的身影已经快消失在楼梯拐角，目标明确——校外奶茶店。
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拉长每一个青春雀跃的身影。没人注意到那个教室里掉落的小小橙色秘密，也没人知道那双路过的精致眼眸里，刚刚捕捉到了怎样有趣的信号。青春的节奏总是又快又杂，那些短暂的停顿和小小的意外，像是不谐调的插曲，很快就被奔向糖果屋的脚步抛在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