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门（一）

“师娘说，不许人帮忙的。”

“阿苗，娘说的话，该听的要听，其他的…嗯，选着听。”

终于收完了，稚奴扭了扭腰，给手上残留的药渣拍干净。

“也就你敢，你看我哥，师娘的话永远当成金科玉律，也不见他来帮我。”

两人信步走到庭院，地道出口处已被赵上弦用织布机挡上了。

稚奴看着地道，有些微微失神。

“稚奴，眼下还没有什么消息，但这不代表庄家二公子说的就是真的。”

“我知道，但他说的也不一定全是假的。”他往夜空看去，眉眼间流出一丝伤感。

“封禅台塌，这么大的事，没有人会拿来骗人的。”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

“砰。”门闩被一柄利剑挑开。

稚奴慌忙拿起一根棍子，将阿苗护在身后。

随后小心翼翼的往前探了几步。

“爹！”“师父！”

看清来人后，两人都是一惊，竟然是庄二说的原本已经被压在封禅台下的蒯铎。

此刻的他衣衫凌乱，神情憔悴，焦渴的嘴唇上布满了裂纹，还有血迹渗出。

两人几乎是扑进蒯铎怀里，蒯铎也是微微诧异过后，就将两个孩子紧紧搂住。

“爹，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稚奴眼角泛着泪花。

“没事没事，爹这不是回来了吗。”蒯铎松开两个孩子，眼里满是柔和。

“都长这么高了。”蒯铎微微感叹后，就拉着两个孩子进了后院。

赵上弦听见动静，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夫妻二人再次相见，赵上弦望着那个不紧不慢朝她走来的身影，恍惚间，四周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下来。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在拥抱过后，张口的瞬间也只汇成了一句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短暂的温情过后，蒯铎神色变得严肃，“上弦，赶紧收拾东西，叫上所有人，今晚就离开京城。”

赵上弦诧异，“今晚就离开，发生什么事了？”

“来不及解释了，路上慢慢跟你讲。快，先去给月奴叫起来。”

“稚奴，阿苗，你们去叫师兄们起来，一定要快。”

三人得了令，连忙动身。

“快醒醒，快醒醒。”稚奴和阿苗大声催促，大一些的师兄起的很快，不到片刻就在院子里聚集了。

狗剩是睡得最沉的，稚奴疯狂摇晃。“醒醒狗剩，我爹回来了。”

三人出去时，狗剩跑得最快，轮到稚奴他却咚的一声摔倒在地，“稚奴，快起来。”阿苗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两人正打算往前院跑去，却在木架的缝隙中看到前院的师兄们被一群黑衣人死死围住。

就在这时，赵上弦带着月奴赶了过来，拦住了要往前冲的两人。

“稚奴，带着阿苗和月奴去后院的草垛，没有娘的吩咐，不许出来。”

“娘，是不是因为我，我自己犯的错，我自己去认。”

“乖，和你没关系，去，带着她俩快去。”

赵上弦焦急吩咐。

看着稚奴带着两个女孩往后院跑去，赵上弦深吸了一口气，义无反顾的去了前院。

后院，稚奴看着已经被封起来的地道，又看了娘说的草垛，还是决定听从娘的话，将妹妹藏进草垛。

“月奴，藏进去，你在这躲好，千万别出声，我和阿苗姐姐过去看看。”

两人给草垛隐藏的严严实实的，盖上厚厚一层稻草。

“月奴，不要出声知道吗，千万不要出声。”阿苗又转身叮嘱了一遍。

月奴乖巧地轻声应下。

两人移开地砖，在下去后还不忘恢复原位。

地道内，前些日子填补的泥土已经干透，铲子刨下去时每一下都震得虎口发麻。

可两人不敢停，一下一下，一次又一次。

“咣当。”铲子的把手被震断。

两人只是稍微一愣，就开始用手刨。

不知道刨了多久，手上干涸的血液又冒出新的，两人终于到了出口，可是上方被织布机紧紧压着，推也推不开，稚奴只好先拿了一根棍子撑着，这才看到前院的情况。

地上师兄们的尸体被随意丢在一旁，蒯铎和赵上弦被人死死按着。

连月奴都被人发现了！

可还没等两人后悔没将月奴带下地道来，就听见为首的那人说道。

“蒯铎，何必呢，封禅台一事，你本来就死路一条。”

“本侯要的是，你从冬夏拿回来的东西。只要拿出来，我一定替你向皇上说情。”

“你要是真这么想，还会杀这么多人吗！”

蒯铎冷冷嘲讽。

“这些人都是烂命一条，再收新的便是。”那人也不恼，情绪间并无起伏，仿佛脚下之人都如蝼蚁一般。

“但你再不松口，死的，就不只是弟子了。”

“如果再不说，我就先杀你儿子，再杀你女儿。”

侍卫从赵上弦的身旁一把将狗剩拎起来。

“别杀他，他只是我的弟子！”蒯铎猜出这人要做什么，他焦急地说道。

“我们知道你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小家伙，他是你爹吗？”侍卫拎着狗剩的衣领，言语间满是威胁。

然而狗剩并无思考，他看着流泪的师父师娘，坚定地叫出了在心里喊了无数次的那句，“爹娘，孩儿不怕死！”

侍卫的右手扣住狗剩的下颌，左手按住他的后脑勺，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骨骼错位的脆响会像折断菜茎一样清晰，然后是脊髓断裂传来的沉闷震动。

“咚。”孩子的身躯像提线木偶一样失去了把控，咚的一声倒地。

“哥哥，哥哥……”

这一幕全然落入阿苗眼中，她的情绪濒临崩溃，但这会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泪，无声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