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
白承铉那句“带你去摘莲蓬”还带着他唇齿间清冽的气息,李梦蝶的手便被他牢牢裹在掌心里。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安稳,牵引着她,走出了弥漫着旖旎余温的暖阁。
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泼洒下来,蝉鸣声瞬间放大了数倍,如同热烈的鼓点敲打着耳膜。庭院里草木葱茏,绿意几乎要流淌出来,空气里浮动着泥土、青草和远处荷塘飘来的、若有似无的清甜水汽。
白承铉的步伐稳健有力,踏在青石小径上,落地无声,却又带着一种沉静的节奏感。那条曾经需要特制木架支撑、在剧痛中颤抖的腿,此刻行走间已看不出丝毫滞涩,只有那挺拔如松的背影,无声地宣告着这具身体历经淬炼后更加强韧的力量。他牵着她,没有走宽敞的大路,而是径直拐向通往荷花池最幽静处的、掩映在垂柳与翠竹间的碎石小径。
李梦蝶被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水碧色的裙裾扫过路旁低垂的草叶,沾上了几点晶莹的露珠。脸上的红霞还未完全褪去,额头上被他吻过的触感仿佛还在灼烧。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那两只交叠的手上——他的手掌宽大,骨节分明,覆盖着薄茧,是握惯了刀兵的手,此刻却如此温柔而坚定地包裹着她的柔荑。她的心跳依旧有些失序,方才暖阁里他低沉的嗓音、灼热的气息、带着侵略性的眼神,还有那个蜻蜓点水却重逾千钧的吻……所有画面都在脑海中翻腾,让她又羞又恼,心底深处却又泛起隐秘的、甜丝丝的涟漪。
“喂,” 她忍不住轻轻晃了晃被他握着的手,声音带着点娇嗔的抱怨,“走慢点嘛,裙子要被草勾住了。” 其实碎石小径很干净,她只是想找个由头,打破这让她心跳加速的沉默。
白承铉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避开了路旁一丛稍显茂密的草茎。低沉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揶揄:“殿下身手敏捷,一套‘流云拂柳’使得行云流水,还怕几根小草?”
李梦蝶被他噎了一下,小脸微鼓:“那能一样吗?剑是死的,草是活的!谁知道哪根不长眼的会缠上来?” 她故意歪理邪说,就是想看他怎么接。
果然,白承铉的脚步微微一顿。他终于侧过头,深邃的右眼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和因为小跑(其实是被他牵着走快了点)而泛红的鼻尖上。他嘴角似乎又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
“缠上来,”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静,却让李梦蝶的心跳漏了一拍,“便斩了它。”
“……” 李梦蝶无语凝噎。这回答,果然很“朔风之狼”!简单,粗暴,带着军人特有的直白逻辑。她忍不住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小声嘀咕:“木头!莽夫!一点情趣都不懂!”
她的嘀咕声很轻,但白承铉显然听见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悦耳,如同松涛拂过山涧。他握着她的手,忽然又收紧了几分,拇指指腹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带着薄茧的粗糙触感,却像带着电流,瞬间从手背窜上李梦蝶的心尖。她刚褪下去的红晕“腾”地又爬上了脸颊,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粉色。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他更紧地攥住。
“到了。” 白承铉的声音适时响起,转移了她的羞窘。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荷塘映入眼帘。碧绿的荷叶如同巨大的玉盘,层层叠叠,铺满了大半池面,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水榭。粉白相间的荷花亭亭玉立,有的含苞待放,娇羞欲语;有的已然盛开,层层叠叠的花瓣舒展着,露出嫩黄的花蕊,在阳光下闪耀着丝绒般的光泽。清甜的荷香混合着水汽,扑面而来,沁人心脾。池水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和摇曳的荷花,锦鲤在叶影间悠闲地穿梭。
“好美…” 李梦蝶忍不住轻声赞叹,方才的羞恼被眼前的美景冲淡了不少,眼中盈满了欣喜。她挣开白承铉的手(这次他松开了),快走几步来到池边的木栈道上,俯下身,伸手想去触碰离岸最近的一朵半开的粉荷。
白承铉没有立刻跟上,只是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水碧色的身影在接天莲叶的映衬下,灵动得如同池中仙子。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美好的侧影,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专注看花的模样,纯真而美好。他右眼的目光,从她微红的脸颊,滑落到她伸向荷花的、白皙纤细的手指上。
李梦蝶小心翼翼地避开茎上的小刺,指尖终于触碰到那带着凉意的、柔嫩的花瓣。她脸上绽开一个满足的笑容,刚想回头招呼白承铉来看,眼角余光却瞥见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旁,多了一道玄青色的、挺拔的身影。
他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距离很近。
李梦蝶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假装没发现,继续专注地“研究”那朵荷花,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花瓣,试图压下脸上的热度。
“莲蓬在那边。” 白承铉低沉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温热的气息。他抬起手,指向荷塘深处一片莲叶更茂密的地方,那里果然垂挂着几支青翠饱满的莲蓬。
他抬手的动作,手臂不经意地擦过李梦蝶的后背。隔着轻薄的纱裙,那属于男性的、坚实而温热的存在感异常清晰。
李梦蝶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强作镇定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哦?是挺多的。怎么摘?” 她故意问,想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想要哪个?” 白承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他微微俯身,离她更近了些,那清冽的松柏气息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李梦蝶只觉得后背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胡乱指了一个离岸不算太远、但也要探出大半个身子才能够到的、饱满的莲蓬:“就…就那个!”
白承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右眼微微眯起,似乎在估算距离。然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绕过她的身前——不是去摘莲蓬,而是稳稳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环住了她的纤腰!
“啊!” 李梦蝶低呼一声,整个人瞬间被他圈进了怀里。后背紧贴着他坚实温热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淹没。
“你…你又干什么!” 她挣扎着扭动身体,脸颊红得如同最艳丽的荷花,羞愤交加。
“水边湿滑。” 白承铉的声音一本正经地从她头顶传来,手臂却收得更紧,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身前,下巴几乎要抵在她的发顶,“怕你掉下去。”
这借口!李梦蝶气得牙痒痒。她猛地回头,想瞪他,却因为被他圈在怀里,动作受限,只堪堪将脸颊转过来,鼻尖几乎蹭到了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她能看到他右眼中清晰的自己,红着脸,气鼓鼓的模样。也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得逞笑意的促狭光芒。
“白承铉!” 她咬牙切齿,伸手想推开他环在腰间的手臂,“你分明是故意的!快放开!我自己能站稳!”
白承铉任由她的小拳头捶打在自己结实的手臂上,那点力道如同挠痒痒。他不仅没松手,反而微微低下头,深邃的右眼锁住她气恼又羞窘的水眸,声音低沉,带着点慵懒的戏谑:“殿下确定?方才在暖阁,站都站不稳的是谁?”
他指的是她被他揽在怀里看剑时的事!
李梦蝶被他一噎,又羞又恼,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她索性放弃了挣扎,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留给他一个红透的耳朵尖和微微起伏的肩线。
白承铉看着她这副赌气的可爱模样,胸腔里发出低沉愉悦的震动。他不再逗她,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空出的那只手抬起,快如闪电般探出!
“咔嚓”一声轻响。
那支她指定的、饱满青翠的莲蓬,已被他干净利落地折断茎秆,稳稳地握在了手中。
动作迅捷精准,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
“给。” 他将还带着水汽和清香的莲蓬,递到她眼前。
李梦蝶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莲蓬,愣了一下。方才的羞恼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战利品”冲散了些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莲蓬入手微沉,颗粒饱满,散发着清甜的气息。
“哼,算你还有点用。” 她小声嘟囔着,指尖拨弄着莲蓬上凸起的莲子,掩饰着嘴角那抹抑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白承铉没有错过她眼底那丝小小的得意和满足。他依旧环着她的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如同蝶翼般颤动的睫毛上,还有那因为拨弄莲蓬而微微嘟起的、水润的唇瓣。
阳光炽烈,荷香浮动,蝉鸣聒噪。
水榭的倒影在池水中微微荡漾。
玄青色的身影与水碧色的身影紧密相依,如同一幅被定格在夏日浓荫下的画。
白承铉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更紧地嵌在自己怀里。他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只有她能听懂的、近乎无赖的霸道:
“我的用处,殿下以后会慢慢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