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呓语
朔风城的盛夏,阳光如同融化的金子,泼洒在将军府生机盎然的庭院里。蝉鸣是永不疲倦的背景乐,锦鲤在莲叶间嬉戏,搅碎一池碧波。暖阁门窗洞开,竹帘低垂,纳入了满园绿意与清风,驱散了午后的燥热。空气中浮动着清冽的茶香和熟透瓜果的甜香。
暖阁中央,忠义侯白定军正声如洪钟地指点着管家修缮庭院,一条腿随着他哼唱的军中小调惬意地点着地面,红光满面,中气十足。
而窗边的青石地上,两道身影并肩而立,阳光透过竹帘,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李梦蝶一袭水碧色轻纱罗裙,裙摆如烟似雾,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色红润。一支通透的翡翠步摇斜簪在流云髻上,随着她轻盈的动作微微晃动。她手中捧着一柄古朴连鞘长剑,指尖轻柔拂过剑鞘上的云纹,眼神专注。
“试试?” 白承铉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站在她身侧半步之遥,玄青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精悍的身形。那道深刻的疤痕自左额角斜划而下,越过紧闭的左眼眼睑,非但没有损毁他英挺的轮廓,反而平添了几分历经淬炼的沧桑与坚毅。此刻,他那唯一睁开的深邃右眼,正专注地凝视着她,带着不易察觉的鼓励。
李梦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清澈的眸子里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承铉哥哥怕我手生了?”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小挑衅。
白承铉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开始。
“铮——!”
清越的龙吟声起,长剑应声出鞘!
李梦蝶手腕轻抖,剑光乍现,如同秋水横空。她身姿灵动,水碧色的裙裾翩然飘荡,剑势时而如流云缥缈,时而似惊鸿掠影。步摇轻晃,翠色流苏摇曳生姿。一套“流云拂柳”在她手中施展开来,行云流水,不见半分病弱,只有蓬勃的生命力在剑光中肆意挥洒。
白承铉负手静立,目光追随着那抹灵动的碧色身影。他看似不动如山,唯有搭在腰间佩刀刀柄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冰冷的金属。
剑势收拢,最后一个漂亮的回旋,长剑稳稳归鞘。李梦蝶气息微促,白皙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她对着白定军方向展颜一笑:“侯爷,献丑了。” 随即转向白承铉,将长剑递过去,眼眸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促狭:“该你了?让蝶儿也见识见识,‘朔风之狼’的风采是不是被伤病磨钝了?”
“朔风之狼”是白承铉在边军时的赫赫威名。李梦蝶故意提起,带着明显的揶揄。
白承铉的右眼微微一眯,深邃的目光落在她带着汗意的明媚小脸上。他没有立刻去接剑,反而缓缓抬起了右手。
李梦蝶以为他又要像上次那样替她拂开鬓角的乱发,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热。然而,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却并未伸向她的鬓角,而是精准地、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力道,屈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弹!
“哎哟!” 李梦蝶猝不及防,痛倒是不痛,却吓了一跳,捂着额头嗔怪地瞪向他:“白承铉!你偷袭!”
白承铉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他这才伸手,稳稳地接过了她手中的长剑,声音依旧沉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磨没磨钝,试试便知。只是怕殿下眼花,跟不上剑势。”
“哼!小看我?” 李梦蝶被激起了好胜心,也顾不得额头了,双手叉腰(虽然叉腰的动作在她做来也显得格外娇俏),扬起下巴,“有本事就让我开开眼!别是只会弹人脑门儿的花架子!”
白承铉没再说话,只是反手将长剑负于身后。他并未拔剑,而是身形微动,一步便欺近李梦蝶身前。速度之快,让她只觉眼前玄青色身影一晃,带着清冽的松柏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呀!” 李梦蝶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想后退,腰间却骤然一紧!
白承铉那只没有握剑的手,竟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隔着轻薄的纱裙,他掌心的灼热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
李梦蝶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如同熟透的蜜桃。她挣扎了一下,却被他牢牢箍住,动弹不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那道疤痕,那只紧闭的左眼,还有右眼中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光芒。
“你…你放开!成何体统!” 她又羞又急,压低了声音,生怕暖阁另一头的父亲听见。
“不是要见识风采?” 白承铉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她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站不稳,怎么看?”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眼神却带着明晃晃的促狭。揽在她腰间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几分,将她更贴近自己坚实的胸膛。
“你…你无赖!” 李梦蝶羞得耳根都红了,握着小拳头在他胸口不痛不痒地捶了一下,“快放开!不然我喊侯爷了!”
“哦?” 白承铉眉梢微挑,那只揽着她的手纹丝不动,反而微微低下头,俊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声音带着点危险的慵懒,“喊吧。让爹看看,他的好儿子是如何‘欺负’公主殿下的。”
他的气息拂面,距离近得让李梦蝶几乎窒息。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右眼中自己的倒影,还有那里面浓浓的、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宠溺。
“你…” 李梦蝶被他这近乎无赖的行径堵得说不出话,又羞又恼,偏偏心底深处又泛起一丝隐秘的甜。她索性放弃了挣扎,别开红透的小脸,小声嘟囔:“木头!不解风情!就知道欺负人!”
“木头?” 白承铉似乎被这个词逗乐了,胸腔发出低沉的震动。他空着的那只手,忽然伸向她发髻边那支随着她动作晃动的翡翠步摇。
李梦蝶以为他又要做什么,紧张地闭了闭眼。却感觉发髻一松,那支步摇被他轻轻抽了出来。
“喂!还我!” 她伸手去抢。
白承铉却手腕一转,避开了她的手。他修长的手指捻着那支通透的翡翠步摇,碧绿的流苏在他指间垂落摇晃。他深邃的右眼看了看步摇,又看了看她因发髻微松而滑落颊边的几缕青丝,眼神专注。
“这步摇,”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认真,“衬你。但,”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锁住她羞红的脸,“没有你簪着它舞剑时好看。”
这近乎直白的赞美,让李梦蝶的心跳瞬间失了控。她怔怔地看着他,忘记了抢回步摇,也忘记了自己还被他牢牢圈在怀里。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落在他深邃的右眼里,也落在他指间那支碧绿的步摇上,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就在这时,暖阁另一头传来白定军刻意拔高的、带着促狭笑意的咳嗽声:“咳咳!这日头晒得人发昏啊!管家,走,陪老子去荷花池边凉快凉快!这暖阁里啊…啧啧,忒热!” 说罢,也不等管家回应,自己拄着随手拿起的拐杖(虽然腿脚已利索,但老侯爷似乎爱上了这根装饰大于实用的紫檀木拐),一瘸一拐(当然是装的),大笑着扬长而去,还不忘贴心地带上了暖阁的门。
“吱呀”一声轻响,暖阁内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暧昧的气氛如同被打翻的蜜罐,瞬间浓稠得化不开。
李梦蝶的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挣扎着要从他怀里出来:“都怪你!让侯爷看笑话了!”
白承铉却低笑一声,不仅没松手,反而就着揽住她的姿势,微微俯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看便看了。” 他的声音低哑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我的公主,我想如何看,便如何看。” 他拿着步摇的手抬起,极其轻柔地、重新将那支碧绿的翡翠步摇簪回她微松的发髻间。动作珍重,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滚烫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李梦蝶只觉得浑身发软,所有的羞恼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霸道和温柔击得溃不成军。她抬起水光潋滟的眸子,嗔怪地瞪着他,那眼神却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反而像带着钩子。
白承铉被她这眼神看得心头一热,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想将她彻底揉进怀里。然而,最终他只是克制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极轻、极快、却无比珍重的吻。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走。” 他松开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仿佛刚才那片刻的旖旎只是错觉。他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坚定而温暖,“园子里荷花开了,带你去摘莲蓬。”
李梦蝶被他牵着,晕乎乎地跟着往外走。脸颊滚烫,心跳如鼓,额头上被他吻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她偷偷抬眼看他,只看到他线条坚毅的侧脸和那道深刻的疤痕,还有他紧抿的、却微微上扬的唇角。
阳光炽烈,蝉鸣聒噪。
他牵着她,穿过绿意盎然的庭院,走向那碧叶连天的荷花池。
水碧色的裙裾与玄青色的衣袂在微风中轻扬,时而纠缠,时而分离。
他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肌肤,驱散了所有过往的阴霾与伤痛,只剩下这盛夏里,最浓烈、最鲜活、也最让人脸红心跳的——甜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