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11

上官浅被囚寒狱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潭的重石,在宫门内部激起短暂的涟漪后,迅速归于沉寂。

执刃宫尚角的铁腕与沈明玉的强势联手,彻底掐灭了任何可能的质疑与风波。宫门这台巨大的机器,再次高效而冰冷地运转起来。

随着执刃之位稳固,宫门内部最大的“遗留问题”——待选新娘的去留,也终于被提上日程。

当初为老执刃和少主宫唤羽遴选的新娘,如今境遇各异:云为衫早已是羽宫宫主宫子羽认定的心上人;上官浅身陷囹圄,结局已定;而其余几位新娘,则一直如同精致的摆设,被安置在客院,处境尴尬。

宫尚角雷厉风行,在长老会上直接拍板:“宫门新立,百废待兴,无谓多留外人。除羽宫云姑娘外,其余待选新娘,厚赠金银,即日遣返归家。”

命令一出,尘埃落定。宫门上下对此并无异议。毕竟,宫子羽与云为衫的情意众人有目共睹,留下她顺理成章。

至于其他人?宫尚角对沈明玉的纵容与偏爱早已不是秘密,连带着对整个选新娘之事都透着一股漠然与不屑。

上官浅的下场更是让所有人明白,执刃殿女主人的位置,非沈明玉莫属,旁人绝无可能染指。继续留这些待选新娘在宫门,不过是徒增尴尬与资源浪费。

消息传到客院,剩余的几位待选新娘反应各异。有黯然神伤者,有暗自庆幸者,也有对丰厚遣散费感到满意的。但无论如何,离开已成定局。

这几日,客院前所未有的“热闹”起来。侍女们进进出出,忙着帮各自的小姐收拾行装。

曾经精心准备的华服美饰、寄托着嫁入宫门希望的种种物件,如今都被随意地塞进箱笼,蒙上了一层离别的尘埃。

庭院里,偶尔能听到低低的啜泣声,或是小姐们互相道别的细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繁华落尽后的萧索。

她们离开那日,天气晴好。几辆装饰朴素的马车停在宫门侧门。新娘们戴着帷帽,在侍女的搀扶下,依次登车。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只有几位管事象征性地站在门口,执行着遣返的命令。

车轮滚动,碾过青石板路,载着她们未竟的宫门梦,也载着对这座深宅大院最后的、复杂难言的回望,缓缓驶离旧尘山谷。

与其他新娘的黯然离去不同,云为衫留在了羽宫,身份已从“待选新娘”变成了宫子羽公开认定的伴侣。

宫子羽恨不得将所有的喜悦都昭告天下,不仅亲自下令将云为衫的住处从客院迁至羽宫正院,紧邻自己的居所,更是吩咐下去,羽宫上下皆需以“夫人”之礼待之。

羽宫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宫人们忙碌着更换新的帷幔、摆设,处处透着主人想要迎接女主人的心意。

宫子羽更是整日笑容满面,拉着云为衫规划着未来,小到庭院里该种什么花,大到何时去后山温泉小住,事无巨细,热情洋溢。

“阿云,你看这红珊瑚摆件放这里如何?喜庆!” 宫子羽献宝似的捧着一个锦盒。

云为衫看着那热烈如火的珊瑚,又看着宫子羽毫无阴霾的笑脸,心中百味杂陈。她为能留在他身边而庆幸,却又因上官浅的结局和其他新娘的离去而倍加惶恐。

她是唯一留下的“新娘”,这份“唯一”,在宫门众人眼中是宫子羽深情的证明,但在她心里,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无锋细作的身份显得更加刺眼和危险。每一次听到宫人恭敬地唤她“夫人”,都像针扎一般。

“都……都听你的。” 她勉强笑了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指尖却冰凉。这份独留的“幸运”,让她如履薄冰。

与羽宫的热闹准备相比,执刃殿显得平静许多,却又处处透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暖融。

沈明玉依旧每日出入执刃殿,如同主人般自然。她会在宫尚角批阅冗长公文时,适时递上一盏温热的茶;会在他与心腹商讨机密要务时,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偶尔抬眼,目光交汇处,自有旁人无法介入的默契流转。

她甚至开始着手整理执刃殿的库房账册,那份当家主母般的从容与效率,让原本对此颇有微词的老管事都闭上了嘴。

宫尚角对她的存在,早已从默许变成了习惯,甚至依赖。

他会在疲惫时,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会在遇到棘手问题时,习惯性地听取她看似随意却往往一针见血的见解。他给予她的特权与信任,早已超越了所谓的“盟友”界限。

然而,“名分”二字,却始终未被提及。

这一日,沈明玉正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翻看账册,午后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慵懒而惬意。宫尚角处理完一批紧急公务,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她身上。

“其他新娘都送走了。”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沈明玉翻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眸看他,唇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笑:“嗯,听说了。羽宫那边热闹得很,子羽弟弟恨不得敲锣打鼓迎娶他的阿云呢。” 她放下账册,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宫尚角。

“怎么,宫大执刃是觉得我这‘盟友’碍事,也想给我包份厚礼,打发我回江南去看金山银山?”

她语气轻松调侃,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

宫尚角看着她狡黠灵动的模样,冷硬的唇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他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

他没有回答她带着刺的玩笑,而是直接伸出手,掌心朝上,一枚通体玄黑、触手生凉、雕刻着狰狞兽首的指环静静躺在他掌心——那是象征执刃无上权力的玄铁指环。

“拿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沈明玉微微一怔,看着那枚代表着宫门至高权柄的指环,又抬眸看向宫尚角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试探,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磐石般的笃定。

她伸出手,没有去拿那枚沉重的指环,而是将自己的手,轻轻地、稳稳地放入了他的掌心,与他十指相扣。肌肤相贴,温凉的触感交织,传递着彼此的心跳。

“宫尚角,” 她笑容明媚,带着沈家大小姐特有的骄傲与一丝狡黠,“你这执刃之位都是刚坐稳的,聘礼就想用个指环打发我?沈家的金山银山,可没那么便宜。”

她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这个,先收点利息。至于名分……” 她拖长了尾音,眼中光华流转,“等你把无锋的麻烦彻底解决了,拿点像样的‘诚意’来换。”

宫尚角感受着掌心柔软却坚定的力量,听着她看似讨价还价实则允诺的话语,心头的坚冰早已化为春水。

他收紧手指,将那带着薄茧的、握剑也握权的手,与她纤细却蕴含力量的手紧紧扣在一起。

“好。” 他低沉应道,一个简单的字,却重若千钧,蕴含着无限的未来。

窗外阳光正好,将执刃殿内两人交叠的身影拉长。客已散,云独留,执刃殿的暖意却无声宣告着:真正的女主人,早已无需名分加冕。

她与他并肩而立,便是这宫门深院中,最不可撼动的风景。而羽宫的暖阁里,云为衫抚摸着宫子羽新送来的、象征“正妻”身份的玉佩,望着执刃殿的方向,心中那份对“名分”的复杂感受,与对自身秘密的恐惧,交织得更加紧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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