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80
五日后,宫门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七艘朱漆画舫已悄然靠岸。船头悬挂的青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像极了那日宫远徵腰间的银铃声。云为衫站在最末一艘画舫上,嫁衣下摆被河水浸湿,沉甸甸地贴着脚踝。
"新娘子们下船咯——"喜婆的吆喝刺破雾气。
云为衫迈步时,袖中暗藏的薄刃贴着腕脉轻颤。五日前万花楼的那场密谋,此刻正在她脑海中清晰回放——
"兵分三路。"悲旭的独眼在烛火下泛着血光,指尖划过宫门云图,"万俟哀攻角宫,寒衣客取花宫,我亲自会会后山月宫那位。"
紫衣的团扇掩住半张脸:"七个新娘换七个魅,这笔买卖划算得很。"扇面下传来轻笑,"特别是云姑娘——宫子羽见着你,怕是连刀都握不稳呢。"
记忆戛然而止。云为衫抬头,宫门台阶上悬挂的红绸像一道道未愈的血痕。她刻意放慢脚步,让其他新娘先行。第六位新娘经过时,嫁衣飘起一角,露出靴筒上别着的柳叶镖——那是魅阶刺客"画眉"的标志。
羽宫内,宫子羽摩挲着信笺边缘的暗纹。云为衫的字迹在他指尖下微微凸起:"万俟哀的飞镰长三丈二尺,链身淬有尸毒。"最后一行字被反复描摹过:"角公子内力衰竭之事,恐有内奸。"
"执刃,吉时已到。"金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宫子羽将信笺凑近烛火。纸张燃烧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映在铜镜中的脸——眼下青黑,嘴角紧绷。镜旁挂着那件未送出的凤冠霞帔,珍珠串帘在穿堂风中轻轻摇晃,像一声未能说出口的叹息。
角宫的寂静与别处截然不同。宫远徵背靠房门,腰间银铃全部用丝线缠死。他耳尖微动,听见屋内兄长压抑的咳声——每一声都像刀刮在他心上。
"哥,喝药。"他推门而入,碗中汤药黑如浓墨。
宫尚角盘坐榻上,额间冷汗涔涔。接过药碗时,他手腕经脉凸起如虬枝:"新娘到了?"
"到了。"宫远徵突然压低声音,"六个魅,一个魑。"
"云为衫?"
"嗯。"少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毒囊,"要现在动手吗?"
宫尚角摇头,药汁在碗中荡出涟漪:"等他们先亮刀。"
宫门外,喜乐声骤然响起。云为衫随着队伍迈过门槛的刹那,一阵怪风掀起了新娘们的盖头。围观人群发出惊叹——七张姣好面容在红纱下若隐若现,唇上胭脂艳得刺目。
队伍最前方的新娘突然踉跄了一下。喜婆慌忙去扶,却见新娘袖中寒光一闪——
"有刺客!"
第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精准穿透喜婆咽喉。鲜血喷溅在朱漆大门上时,七个新娘同时掀开嫁衣。寒光乍现,二十四把柳叶刀如蝗虫过境般射向周围侍卫。
钟声从远处飘来时,宫远徵正盯着角宫檐角的风铃。那声音不似宫门惯用的青铜钟,倒像是寺庙里的梵钟——沉闷、厚重,带着超度亡魂的悲悯。
"谁在敲——"
话音戛然而止。宫远徵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栏杆上蹲着的身影。那人一袭灰袍,颈间挂着的佛珠串随风轻晃,却遮不住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寒衣客......"宫远徵的银铃无声震颤,他认得这装扮——十年前那个雪夜,就是这个挂着佛珠的杀手,用沾血的刀挑开了角宫的门帘。
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宫远徵转身的瞬间,寒衣客已如鬼魅般穿过庭院。少年只来得及甩出三枚毒蒺藜,却见那灰袍人手中金刚轮一转——
"叮!"
暗器如泥牛入海,竟被牢牢吸附在金属轮上。寒衣客内力一震,毒蒺藜簌簌落地,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凹痕。
"陨铁......"宫尚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低沉如闷雷。他踏出房门时,手中长刀映着雪光,刀尖正对着寒衣客咽喉,"十年了,你终于敢来领死。"
寒衣客的佛珠突然停止晃动。他眯眼打量着宫尚角——这个理应内力尽失的男人,此刻周身竟萦绕着凌厉的真气。
"有意思。"寒衣客的金刚轮开始缓慢旋转。
宫远徵的暗器再次出手,这次是十二枚透骨钉。寒衣客冷笑一声,金刚轮划出炫目弧光,所有暗器再次被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