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次日清晨,莱拉果然准时在民宿门口等候。她换了件明黄色连衣裙,裙摆沾着点草叶的露水,见两人出来,晃了晃手里的藤编小篮:“里面放了剪花的小剪刀,还有奶奶准备的蜂蜜饼干,采完花正好在山谷里野餐。”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开了半小时,便到了山谷入口。刚推开栅栏门,成片的鲁冰花便撞进眼帘——淡紫、浅粉、鹅黄的花朵层层叠叠,顺着缓坡铺向远处的溪流,晨雾还没完全散去,将花瓣上的露珠晕成细碎的光。姚鉴栩忍不住放慢脚步,相机快门声在安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凌云霄跟在她身后,手里提着保温壶,偶尔弯腰帮她拂去落在发间的草屑,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比山间的晨光更软。
“这边有片白色的鲁冰花,很少见的。”莱拉忽然朝着溪边招手。姚鉴栩快步走过去,果然看见一丛雪白的花朵,在彩色花丛中格外显眼。她蹲下身刚要拍照,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冰凉——溪水里飘着片刚落下的花瓣,顺着水流轻轻打转。凌云霄见状,立刻从背包里摸出块方巾,铺在溪边的石头上:“别蹲在地上,凉。”
三人采了半篮鲁冰花时,晨雾彻底散了。莱拉找了片开满蒲公英的草地,将餐布铺展开,刚摆好饼干与热茶,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姚鉴栩咬了口饼干,蜂蜜的甜混着麦香在舌尖散开,抬头时正好看见凌云霄将一束鲁冰花插进随身携带的玻璃罐里——那是他昨天在巷口杂货店买的,特意选了窄口的款式,说要用来装路上遇到的花。“等回民宿,把去年中秋的照片打印出来,和花一起摆在窗台。”他轻声说,指尖擦过花瓣上的露珠,落在她的手背上,带着点微凉的湿意。
午后返程时,路过一家手工陶艺店。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门口转盘前拉坯。姚鉴栩驻足看了片刻,老人忽然笑着招手:“要不要试试?做个小罐子,装鲁冰花正好。”她有些犹豫,凌云霄却推了推她的肩膀:“试试吧,我在旁边看着。”
姚鉴栩坐在转盘前,手指刚触到湿润的陶土,转盘便晃了晃。老人耐心地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控制力度。起初陶土总是歪歪扭扭,她忍不住笑出声,抬头时看见凌云霄正举着相机,镜头对准她沾着陶土的指尖,眼底盛着满溢的笑意。折腾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捏出个小小的圆罐,罐口还歪歪扭扭刻了道弧线——凌云霄说像月亮,她便笑着在旁边又刻了个小圆圈,说像去年冰岛黑沙滩上的石子。
傍晚回到民宿时,店主已经帮忙把照片打印好。凌云霄将鲁冰花插进刚做好的陶罐里,摆在窗台,又把照片放进银质相框,挨着罐子放好。姚鉴栩靠在窗边,看着他小心翼翼调整位置的模样,忽然想起去年中秋的夜晚——那时他也是这样,将月亮银饰戴在她颈间,动作认真得让人心安。晚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巷弄里甜橙的香气,拂过窗台的鲁冰花,花瓣轻轻颤动,落在相框上,像一声温柔的轻语。
“明天去撒哈拉?”凌云霄忽然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裹着晚风的暖意。姚鉴栩点头,转身回抱住他,指尖触到他腕间的旧手表——表盘上的月亮贴纸虽然边角毛糙,却依旧清晰。“听说沙漠里的星星特别亮,比冰岛的极光还好看。”她轻声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混着鲁冰花的清香,忽然觉得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身边是他,便足够安稳。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巷弄里的灯串逐一点亮,钴蓝色的墙壁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凌云霄握着她的手,走到露台,远处传来哈迪娅家的笑声,莱拉大概又在跟奶奶讲白天山谷里的趣事。他从口袋里摸出颗小小的青金石,是昨天在银匠铺买的,比姚鉴栩手链上的那颗略大些:“等去了撒哈拉,找个地方埋起来,下次再来找。”姚鉴栩笑着接过,指尖蹭过石头冰凉的表面,忽然觉得这趟旅行的意义,从来不是看过多少风景,而是每一步都有他在身边,每一个小事都值得被记住——就像去年中秋的桂花,今年舍夫沙万的鲁冰花,还有未来要一起去的撒哈拉,每一段时光,都因为有彼此而变得绵长。车子驶入撒哈拉边缘时,风里的味道渐渐变了。没有舍夫沙万的薄荷甜香,也没有冰岛的凛冽寒气,只有干燥的沙粒气息,混着远处骆驼铃铛的轻响,漫过车窗。姚鉴栩将手肘撑在车窗上,看着窗外连绵的沙丘从金黄变成赭红,忽然想起出发前哈迪娅塞给她的小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薄荷叶和一小袋盐,说沙漠里风大,用薄荷泡水能提神,盐则是怕她偶尔觉得嘴里淡。
“前面就是营地了。”凌云霄放缓车速,指着远处几顶白色的帐篷。帐篷外拴着几峰骆驼,驼铃在风里叮当作响,一个穿着靛蓝色长袍的男人正站在帐篷前挥手。他是营地的向导穆罕默德,见他们下车,立刻笑着迎上来,手里捧着两杯热气腾腾的薄荷茶:“一路辛苦,先喝点茶暖暖身子,晚上的星星会很漂亮。”
姚鉴栩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陶杯壁,薄荷的清香瞬间漫进鼻腔。她喝了一小口,微苦的味道过后是淡淡的回甘,忽然想起在哈迪娅家喝的那杯茶,同样的温暖,却又多了几分沙漠独有的粗粝感。凌云霄将行李放进帐篷,回头时看见她正盯着远处的沙丘发呆,便走过去牵起她的手:“要不要去骑骆驼?穆罕默德说日落前的沙丘最软,踩上去像棉花。”
骑在骆驼背上时,姚鉴栩才真正觉得走进了沙漠。风从耳边吹过,掀起她的围巾边角,远处的沙丘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像大地褶皱的裙摆。穆罕默德走在最前面,偶尔回头跟他们说几句沙漠的故事——说这里曾有商队走过,说某座沙丘后面藏着干涸的古井,说夜晚的星星会低得像伸手就能摸到。凌云霄坐在旁边的骆驼上,时不时侧过头看她,相机挂在胸前,已经拍了好几张她与沙丘的合影。
走到一座较高的沙丘时,穆罕默德停下脚步:“这里看日落最好,你们可以等会儿再下去。”他转身往营地走,留下两人坐在沙丘上。姚鉴栩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沙粒上,温热的触感从脚底蔓延上来,比想象中更舒服。凌云霄也跟着脱掉鞋子,从口袋里摸出那颗青金石,递到她手里:“来,咱们把它埋在这里。”
两人蹲在沙丘上,用手刨出个小小的坑,将青金石轻轻放进去,再用沙子慢慢盖住。姚鉴栩忽然想起去年中秋他给她戴的月亮银饰,想起舍夫沙万巷口的鲁冰花,忽然觉得这颗埋在沙漠里的石头,像一个小小的约定——不管以后走多远,只要想起这里,就会记得此刻的风、此刻的夕阳,还有身边的人。“下次再来,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它。”她轻声说,指尖拂过盖在石头上的沙子。凌云霄握住她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相机、整理科考数据留下的痕迹,“找不到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咱们一起埋过它。”
日落时分,整个沙漠都被染成了橘红色。沙丘的轮廓变得柔和,风里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凌云霄将带来的围巾披在姚鉴栩肩上,两人并肩坐在沙丘上,看着太阳一点点沉进远处的地平线,直到最后一缕光消失在天边。“晚上会冷,回营地吧。”他扶着她站起来,赤脚踩过微凉的沙子,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又被风轻轻抚平。
回到营地时,穆罕默德已经准备好了晚餐。铜盘里盛着烤羊肉和couscous(古斯米),旁边摆着切好的椰枣,热气腾腾的薄荷茶在陶杯里冒着轻烟。三人围坐在篝火旁,穆罕默德用阿拉伯语哼着古老的歌谣,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也映在姚鉴栩和凌云霄交握的手上。姚鉴栩咬了一口椰枣,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忽然想起在舍夫沙万吃的可丽饼,想起去年中秋的桂花月饼,原来不同地方的甜味,都藏着同样的温暖。
深夜时,穆罕默德说要带他们去看星星。姚鉴栩裹紧了外套,跟着凌云霄走出帐篷,抬头的瞬间便屏住了呼吸——整个天空像被打翻的银河,星星密密麻麻地缀在黑色的幕布上,亮得惊人,连银河的轮廓都清晰可见。没有城市的灯光,没有冰岛的极光,却有着独属于沙漠的璀璨。凌云霄从背包里摸出条薄毯,铺在沙地上,拉着她坐下来:“你看,那颗最亮的星,上次在北极夜航时也看到过。”
姚鉴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夜空中格外显眼。她靠在他肩上,听着风穿过帐篷的声音,听着远处骆驼偶尔的低吟,忽然觉得时间变得很慢,慢到能听清彼此的心跳,慢到能记住每一颗星星的位置。凌云霄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她手腕上的青金石手链,忽然低声说:“明年春天,要不要去日本看樱花?我查了,京都的樱花花期正好,比这里的沙丘多了点软乎乎的感觉。”
姚鉴栩笑着点头,抬头时正好看见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拖着短暂的光痕。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许愿,再睁开时,看见凌云霄正看着她笑,眼底盛着比星星更亮的光。“许了什么愿?”他轻声问,指尖拂过她的发梢。姚鉴栩靠得更近了些,声音裹在风里,轻得像一声呢喃:“愿以后每一个春天、每一个中秋,每一次看星星、看极光,身边都是你。”
风从沙漠深处吹来,带着沙粒的气息,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凌云霄收紧手臂,将她搂在怀里,看着夜空中的星星,忽然想起在冰岛雪地里的那个夜晚——那时她冻得发抖,他抱着她,说要一起看遍世界的四季。如今走过了北极的极光、舍夫沙万的鲁冰花、撒哈拉的星星,才发现重要的从来不是看什么风景,而是身边的人一直都在。
远处的驼铃又响了起来,在寂静的沙漠里格外清晰。姚鉴栩闭上眼睛,将脸贴在凌云霄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比任何一次旅行都更让人安心。她知道,未来还有很多地方要去,还有很多风景要看,但只要身边是他,每一段路都会像此刻的沙漠星空一样,明亮而绵长。京都的樱花比想象中开得更盛。车子刚驶入哲学之道,粉色的花雨便顺着车窗飘进来,落在姚鉴栩摊开的掌心,花瓣薄得像一层透明的纱。凌云霄停稳车,从后备厢拎出早已备好的野餐篮,里面躺着两个叠好的樱花纹餐布——是他前几天在锦市场特意挑的,边角绣着极小的月亮图案,和她颈间的银饰正好呼应。
“先去溪边走走?”他伸手接过姚鉴栩的相机,指尖不经意蹭过她手腕上的青金石手链,那是从舍夫沙万带回来的,如今已经被摩挲得愈发温润。两人沿着石板路慢慢走,溪水清澈得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偶尔有几尾红色的鲤鱼游过,搅碎了水面上漂浮的樱花瓣。姚鉴栩忍不住停下脚步,举起相机对准枝头垂落的花枝,镜头里忽然闯进一只停在花瓣上的蝴蝶,翅膀带着浅粉的纹路,和樱花融成一片温柔的粉。
“小心脚下。”凌云霄及时扶住差点踩空的她,指腹轻轻按了按她被风吹乱的刘海。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纸袋子,里面装着刚买的樱饼,外皮裹着一层细腻的黄豆粉,咬下去能尝到清甜的红豆馅。姚鉴栩嚼着樱饼,忽然想起在撒哈拉沙漠吃的椰枣,同样的甜,却一个带着沙漠的干燥,一个浸着春日的湿润。
走到哲学之道中段,他们找到一处临溪的草坪,刚把餐布铺好,便有一阵风吹过,樱花瓣像雪一样落在餐布上。凌云霄打开保温盒,里面是他早上在民宿厨房做的三明治,夹着京都特产的熏鸭肉和新鲜生菜,旁边还摆着两罐冰镇的抹茶汽水。姚鉴栩刚拿起三明治,就看见不远处有个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正举着捕虫网追蝴蝶,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
“去年在冰岛看极光时,你说想在春天看一次满树的花。”凌云霄忽然开口,指尖捏起一片落在餐布上的樱花瓣,轻轻放在她的发间,“现在算不算实现了?”姚鉴栩抬头看他,阳光透过樱花枝桠,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耳尖还是像以前一样,说起这些话就会泛点浅红。她笑着点头,伸手将他发间的一片花瓣摘下来,放进随身的小册子里——那里面夹着从舍夫沙万带来的鲁冰花干,从撒哈拉捡的细沙,还有去年中秋的桂花。
午后阳光渐暖,两人沿着溪边往回走,路过一家旧书店。木质的门框上挂着串风铃,推门时叮当作响。店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窗边读一本线装书,见他们进来,笑着指了指角落的书架:“那里有关于北极和冰岛的画册,或许你们会喜欢。”姚鉴栩走过去,果然在书架上找到一本厚厚的画册,里面的照片全是极地的风景,有极光下的科考站,有黑沙滩上的火山石,和她记忆里的画面一模一样。
凌云霄从她身后探过头,看见画册里夹着一张泛黄的明信片,上面画着京都的樱花,背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愿每段同行的路,都有花相伴。”他悄悄买下画册,又让老人帮忙在明信片上盖了个樱花形状的邮戳,塞进姚鉴栩的背包里——就像以前在北极悄悄记着她想念的桂花味,在舍夫沙万悄悄打银相框一样,他总喜欢把这些小惊喜藏在她能找到的地方。
傍晚回到民宿时,老板娘已经在庭院里摆好了茶席。青瓷茶杯里泡着今年新采的抹茶,旁边放着刚烤好的铜锣烧,夹着满满的红豆馅。姚鉴栩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庭院里的樱花树,忽然发现枝头挂着个小小的鸟笼,里面没有鸟,只有几片飘落的樱花瓣。凌云霄递给她一块铜锣烧,轻声说:“明天去奈良好不好?查了攻略,那里的小鹿会跟着人要鹿仙贝,比京都多了点热闹。”
姚鉴栩咬着铜锣烧,点头时嘴角沾了点红豆馅。凌云霄伸手帮她擦掉,指尖带着抹茶的清香。窗外的樱花还在落,月光透过纸窗洒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一层薄薄的银纱。她忽然想起在撒哈拉的那个夜晚,他说要一起看遍世界的四季,如今春天的樱花正在眼前,夏天的奈良小鹿即将遇见,秋天的桂花还会再开,冬天的极光或许还能再看——原来最好的约定,从来不是许下多少承诺,而是每一个季节,身边都有同一个人。
睡前整理背包时,姚鉴栩发现了那本画册和明信片。看着背面的字和樱花邮戳,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正在铺床的凌云霄,他耳尖又泛起了熟悉的浅红,却假装没看见她的目光。姚鉴栩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混着房间里的樱花香,忽然觉得这样的夜晚,比任何一次旅行都更让人安心。
“明年冬天,咱们再去冰岛好不好?”她轻声说,指尖轻轻蹭过他腰间的布料,“我想再看看黑沙滩的火山石,再跟你一起在雪地里等极光。”凌云霄转过身,握住她的手,眼底盛着比月光更亮的光:“好,到时候咱们把埋在撒哈拉的青金石找回来,再带一块冰岛的石头,放在家里的玻璃罐里。”
窗外的樱花还在轻轻飘落,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榻榻米上叠在一起,像一本写满了风景与陪伴的书,每一页都藏着温暖的小惊喜,每一段都值得慢慢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