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夜渐深,府里的烛火次第亮起,映着窗纸上凌云霄教小葵描灵植图谱的身影。姚鉴栩坐在廊下,手里剥着青提,看月光淌过石阶,在碎星草上洒下一层银霜。
“娘,你看我画的映日草!”小葵举着画纸跑出来,纸上的草叶歪歪扭扭,却被她点了满纸金粉,倒真有几分“映日”的意思。
姚鉴栩刚要夸她,就见凌云霄跟出来,手里捏着块橡皮:“根茎画反了,映日草是朝东而生,你这倒像是往西边躲懒的。”
小葵嘴一噘,把画纸往姚鉴栩怀里塞:“娘说好看就是好看!”转身就往院外跑,“我去给碎星草浇晨露……哦不对,是夜露!”
凌云霄无奈地摇摇头,在姚鉴栩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青提:“方才街角那东西,不是夜灵。”
姚鉴栩指尖一顿:“你察觉到了?”
“魔气残留,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封印过。”他咬碎青提,汁水清甜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白日里小葵接触过的人里,那少年身上有同类气息。”
姚鉴栩抬头望向学堂方向:“他送的映日草……”
“我检查过,草是寻常灵植,只是盆沿沾了点东西。”凌云霄握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话音刚落,院外突然传来小葵的惊呼。两人瞬间起身,只见小葵站在院门口,手里的水壶掉在地上,而那株白日里被少年送来的映日草,不知何时竟出现在院角,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叶片蜷缩成黑色,渗出点点墨汁般的液体。
“它、它在流血!”小葵吓得躲到凌云霄身后。
凌云霄皱眉,指尖凝起一道金光弹向那草。只听“滋啦”一声,黑草化作一缕青烟,在空中扭曲成个模糊的人脸,尖声道:“凌云霄,欠我们的,迟早要还——”
烟消雾散时,小葵突然打了个喷嚏,鼻尖沾了点黑灰。姚鉴栩急忙替她擦去,却发现那灰一触即化,竟渗进了皮肤里。
“无妨。”凌云霄按住她的手,掌心抵在小葵眉心,渡入一道灵力,“只是些小把戏,想引我出去罢了。”
小葵眨眨眼,突然指着院外:“爹,你看!那棵老槐树下,有好多星星在飞!”
两人望去,只见白日里学堂门口的老槐树下,竟飘着无数萤火般的光点,正缓缓往府里移动。凌云霄把小葵往姚鉴栩怀里一推:“带她回房,别出来。”
他转身时,腰间的镇岳剑已嗡鸣出鞘,月光落在剑刃上,映出他眼底凛冽的寒光。
“万年前没清干净的渣滓,倒是敢找上门了。”他踏着夜风迎上去,剑穗上的宝石在黑暗中亮起,“今日正好,用你们的骨头,给小葵做串压惊的珠子。”
廊下,姚鉴栩抱紧小葵,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光点中,忽然低头在女儿耳边轻道:“你爹当年斩魔的时候,可比现在凶多了。”
小葵似懂非懂,手指绞着姚鉴栩的衣袖:“那爹会不会受伤?”
“不会的。”姚鉴栩望向剑光亮起的方向,声音温柔却笃定,“因为他知道,我们在等他回家吃蜜酿灵瓜呀。”
夜风再次拂过,院角的碎星草突然剧烈摇曳,叶片上的银光汇成一道细线,悄悄缠上凌云霄的剑穗。而此刻的凌云霄,正挥剑斩碎一片袭来的黑雾,剑刃上的金光里,似乎映着廊下那两抹等待的身影。剑刃劈开黑雾的刹那,凌云霄忽觉剑穗一沉。那道自碎星草而来的银光缠上宝石的瞬间,竟在剑刃上漾开层淡紫色光晕——那是姚鉴栩的本命灵韵。
“倒是会讨巧。”他低笑一声,手腕翻转间,紫光与金光交织成网,将扑来的萤火光点尽数罩住。光点在网中挣扎,发出细弱的尖叫,渐渐显露出狰狞的本相:竟是些指甲盖大小的魔虫,通体漆黑,口器尖利。
“万年前躲在魔尊铠甲缝里的东西,如今倒学会装神弄鬼了。”凌云霄剑峰一挑,紫金光网骤然收紧。魔虫们爆成团团黑灰,却在落地前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凝成枚墨色的珠串。
廊下的姚鉴栩忽然轻“咦”一声。她怀里的小葵已昏昏欲睡,鼻尖那点黑灰正顺着呼吸化作缕缕青烟,被窗台上一盆突然绽放的凝露花吸了去。花瓣上的露珠转瞬间变得漆黑,却在下一秒被月光蒸成白雾。
“看来碎星草和凝露花,比你我更懂护着她。”姚鉴栩轻抚女儿发顶,望向院外的目光柔和下来。
凌云霄踏着月色回来时,手里的墨珠串正泛着冷光。他刚要说话,就见姚鉴栩起身迎上来,指尖在他剑穗上轻轻一点。那道银光便顺着剑刃游回院角,碎星草的叶片顿时舒展开来,银光流转得愈发璀璨。
“留着这串珠子吧。”姚鉴栩接过他递来的珠串,放在小葵枕边,“魔虫的怨气被镇岳剑炼化后,倒成了驱邪的好东西。”
凌云霄低头看女儿安稳的睡颜,指尖拂过她眉心——那里还残留着他渡入的灵力,正与凝露花的清气交融成淡金色的茧。
“明日去趟学堂。”他忽然道,“那少年身上的魔气虽淡,却藏着封印的痕迹。万年前被我斩落的魔族将领里,有个擅长用灵植养魔虫的。”
姚鉴栩替他解下佩剑:“不急,今夜先让蜜酿灵瓜凉透了。”她转身往厨房走,裙摆扫过廊下的竹篮,里面的青提滚出来几颗,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凌云霄捡起青提,忽然听见卧房里传来小葵呓语:“爹画的映日草……比我的好看……”
他失笑摇头,指尖凝起灵力,在窗纸上画了株歪歪扭扭的映日草。草叶朝东的方向,还特意点了个小小的金太阳。
夜风再次掠过院墙时,院角的碎星草与窗台上的凝露花忽然同时摇曳。两株灵植的香气缠绕着飘进卧房,与墨珠串的冷香、蜜酿灵瓜的甜香融在一起,在月色里织成张温柔的网。
凌云霄靠在廊柱上,看姚鉴栩端着蜜酿灵瓜从厨房出来,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晕。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那些万年前未了的恩怨,在这样的夜里,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尘埃。
毕竟,剑能护家,草木能驱邪,而他的软肋与铠甲,都在这方寸庭院里,睡得正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