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冬雪落满窗棂时,小葵的咳嗽总也不好。姚鉴栩抱着她坐在暖炉边,指尖一遍遍抚过女儿手心里那块碎星石——那是从神王古树裂缝里取来的,如今成了小葵最宝贝的东西,连睡觉都攥着。

“妈妈,爸爸是不是变成雪花了?”小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得很快,“奶奶说,雪化了会变成春天,爸爸也会变回来吗?”

姚鉴栩把女儿往怀里紧了紧,星石胸针贴在小葵后背,那点暖意比往日更微弱了。她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想起凌云霄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天。他说要去补结界时,袖口沾着的槐花瓣被雪打湿,在他手背上洇出淡淡的黄,像道未愈的疤。

“会的。”她声音发哑,“爸爸最守信用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星石的光越来越暗了。那天仙界信使带来的,除了结界补上的消息,还有片染血的衣角——上面绣着的星纹被神力灼烧得只剩半朵,像极了雷劫时他后背开出的那朵伤花。

夜里小葵又发起高热,胡话里全是“爸爸的糖葫芦”。姚鉴栩把星石胸针拆下来,小心翼翼别在女儿衣襟上,指尖触到金属搭扣时,突然摸到道细微的裂痕。她心里猛地一沉,想起凌云霄说过,星石碎的时候,就是他们命线断的时候。

“不准碎。”她对着胸针轻声说,眼泪滴在冰冷的金属上,“他还没给我带糖葫芦回来,你不准碎。”

胸针的光颤了颤,像是在应她。可那点暖光越来越弱,最后只剩层朦胧的白,像将熄的烛芯。

开春时,小葵的病总算好了些,却总爱往神王古树跑。她在树下挖了个小坑,把那块碎星石埋进去,说要给爸爸的星星浇浇水。姚鉴栩站在远处看着,看见树身新抽出的嫩芽上,沾着点细碎的银光——像极了凌云霄耳后的那颗小痣。

“妈妈你看!”小葵举着片新叶跑过来,叶子上凝着颗露珠,映出两个模糊的影子,“爸爸在跟我挥手呢!”

姚鉴栩接过叶子,指尖触到露珠的凉,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少年凌云霄在槐花巷口,也是这样举着片沾露的槐叶,说“你看,它在跟你笑呢”。那时候他的指尖被晨露冻得发红,却把最热的红薯塞进她手里。

原来有些温柔,从一开始就带着伤。

入夏的某个傍晚,星石胸针突然裂了道缝。姚鉴栩正在厨房烤星星饼干,听见“咔”的轻响,回头时正看见胸针上的星石碎成两半,暖光像漏了的沙,一点点渗进空气里。

她冲过去想捡,指尖却被碎星石烫得缩回手。那些碎片在桌上滚动,映出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少年在巷口递糖,成神时在花田编花环,雷劫里把她护在怀里,最后在结界前对着胸针笑。

每个影子里的他,都在流血。

“妈妈!”小葵从外面跑进来,手里举着串野蔷薇,“曾爷爷树开花了!”

姚鉴栩跟着女儿跑到树下,果然看见神王古树的枝头缀满了白花,花瓣上沾着银亮的光,像谁撒了把碎星。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落在她手背上时,突然化作细碎的光,顺着血脉往心脏里钻。

她猛地捂住胸口,那里空荡荡的,星石胸针的位置只剩下道浅痕。

“爸爸的星星不见了。”小葵突然指着她的领口,眼泪啪嗒往下掉,“妈妈,爸爸是不是真的回不来了?”

姚鉴栩蹲下身抱住女儿,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才发现自己连哭都发不出声。树身突然轻轻晃了晃,落下片最大的花瓣,停在她手心里。花瓣上浮现出最后一段影像——

凌云霄站在裂开的结界前,神袍被魔气撕得褴褛,后背的伤口正一点点扩大。他把最后一块神骨捏碎,融进星石里,对着胸针的方向轻声说:“阿栩,别等我了。带小葵好好过,像人间的日子那样,有糖吃,有花开……”

后面的话被魔气吞没了,只剩下他耳后那颗小痣,在黑暗里闪了最后一下,像颗熄灭的星。

花瓣从姚鉴栩掌心滑落,化作光尘消散在风里。她望着满树的白花,突然想起凌云霄说过,神树开花,是因为心里藏着放不下的人。

原来这满树的花,都是他用最后一点魂光养的。

那天晚上,姚鉴栩把糖罐里最后一颗橘子糖剥开,塞进小葵嘴里。孩子含着糖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糖霜,像极了很多年前,在神树下偷偷哭鼻子的自己。

她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指尖抚过自己胸口的浅痕。那里再也不会有星石的暖光了,可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是红薯的烫,是槐花的香,是雷火里的温度,是他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

窗外的神王古树还在落着花,月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谁在轻轻哼着跑调的歌。

姚鉴栩低头吻了吻女儿的额头,轻声说:“小葵,爸爸变成花了。以后每年花开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凌云霄还在笑着,手里攥着那支槐花,银纹缠着的手腕,像道解不开的结。

只是这一次,再也解不开了秋意漫过神王古树的枝桠时,凌云霄终于能勉强凝聚出一缕神识。

起初只是模糊的触感,像隔着层浸了水的纱——能摸到小葵梳辫子时扯紧的红头绳,能触到姚鉴栩指尖抚过全家福的微凉,最清晰的是老槐树的纹路,每道裂痕里都藏着他缺席的三年。

后来渐渐能听见声音。小葵背乘法表时总在“三七”那里卡壳,奶声奶气地问“爸爸当年是不是也记不住”;姚鉴栩夜里翻书,书页划过桌面的轻响里,总混着声极轻的叹息,像怕惊扰了谁。

再后来,他看见了光。

是厨房飘出的甜香里裹着的暖黄,是星石碎末在饼干上泛的微光,是姚鉴栩坐在老槐树下时,发间漏下的细碎阳光。他像个贪心的孩子,把这些光一点点存进神识里,以为这样就能攒够力气,再喊她一声“阿栩”。

直到那天傍晚。

他跟着姚鉴栩去镇上买桂花糕,看见她站在布庄前,手里捏着块靛蓝的料子。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腕上那串槐花手链——神树送的那串,槐花瓣早就枯了,星石却还亮着点微光。

“这块做小葵的新棉袄正好。”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凌云霄的神识猛地一震,像被雷劈中。他看见个穿着青布长衫的男人站在姚鉴栩身边,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露出半块梅花酥——那是姚鉴栩以前爱吃的,他总说太甜,却还是在成神后种了满院的梅树。

男人伸手替姚鉴栩拂去肩上的落叶,指尖离她的发顶不过寸许。“上次你说小葵想学书法,我带了些宣纸来。”他笑起来眼角有细纹,“正好今日得空,教她写几个字?”

姚鉴栩点了点头,把那块靛蓝料子递给他:“麻烦周先生了。”

周先生。凌云霄在心里咀嚼这三个字,像吞了块碎冰。他看见男人接过料子时,指腹不经意擦过姚鉴栩的指尖,她没躲,只是低头拢了拢小葵的衣领——小葵正抱着男人的胳膊,仰着脸笑,嘴里喊着“周叔叔”。

那瞬间,他听见自己神识碎裂的声音。

他想起雷劫时护着她的神骨有多烫,想起补结界时最后一缕神力有多凉,想起藏在铁皮盒里的糖葫芦签子,上面两个歪歪扭扭的名字被岁月磨得浅了,却还在他魂里烧着。

可现在,她身边有了别人。

有了会替她挑布料、会教小葵写字、会记得她爱吃梅花酥的人。

他跟着他们回家,看着周先生在院子里教小葵写“家”字。小葵的笔总歪,男人握着她的手慢慢写,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当年他和姚鉴栩交握的星石光。

姚鉴栩坐在廊下烤饼干,侧脸在夕阳里泛着柔和的光。她捏起块烤焦的,自己咬了口,嘴角扬起的弧度,是他这三年在神识里从未见过的。

“妈妈,周叔叔说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小葵举着写好的字跑过来,“他说爸爸会高兴我们过得好。”

姚鉴栩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捏着的饼干碎了块。“嗯。”她轻声应着,抬头望了眼天,那里只有流云慢慢飘过,像谁没说完的话。

凌云霄的神识在发抖。他想冲过去告诉小葵,爸爸就在这里;想问问姚鉴栩,那串糖葫芦他还没来得及带回来,她怎么就不等了;想把那个周先生推开,告诉所有人,她腕上的手链是他的魂,她领口的星石痕是他的命。

可他只是一缕神识,连风都带不走。

夜里,周先生走后,姚鉴栩坐在灯下缝棉袄。小葵已经睡熟了,手里还攥着那块写着“家”的宣纸。凌云霄看见她缝到袖口时,突然停下来,指尖抚过那片靛蓝,眼泪滴在布上,洇出个深色的圆。

她从抽屉里翻出那个铁皮盒,打开时,里面的旧物在月光下泛着白。她拿起那串糖葫芦签子,指尖划过上面模糊的名字,突然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全是碎玻璃:“凌云霄,你看,我把家守得很好。”

“可我一点也不好。”

最后那句几乎轻得听不见,却像根针,狠狠扎进凌云霄的神识里。

他终于明白,她不是忘了,只是把所有的念想都埋进了骨血里,像他当年把神骨碾碎成光,藏在星石里。

那天之后,凌云霄的神识开始不稳。他能看见的光越来越暗,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远,只有姚鉴栩夜里摩挲铁皮盒的动静,总清晰得像在耳边。

直到某个雪夜,他看见姚鉴栩把那串枯了的槐花手链埋进神王古树的土里,上面压着半块梅花酥。

“周先生说,该往前走了。”她对着树身轻声说,指尖冻得发红,“可我总觉得,你还在等我回头。”

风卷起她的头发,露出颈后那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疤——那是雷劫时他替她挡碎片留下的。

凌云霄的神识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他看见自己的魂光正一点点融进那串手链里,融进姚鉴栩颈后的疤痕里,融进小葵梦里喊的“爸爸”里。

原来他从未离开。

就像此刻,他看见姚鉴栩转身时,眼角的泪落在雪地上,烫出个小小的坑。而她腕上,那串枯了的槐花手链,突然亮起一点微光,像他耳后那颗小痣,在风雪里,轻轻眨了一下。“媳妇儿!我在这儿!”凌云霄的神识在半空急得打转,声音几乎要冲破魂魄的束缚,“你看看我啊丫头!我回来了!”

他拼命想靠近她,想让她看见自己凝聚出的那点微光,想拂去她眼下的青黑——才十一年,她怎么就瘦成这样了?鬓角竟有了些浅白,像落了层没化的雪,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在槐花巷里笑起来眼里盛着光的姑娘了。

“媳妇儿!”他又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别理他!我在这儿啊!你看看我好不好?”

周先生正替姚鉴栩披上披风,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去,她微微侧头,避开了那点暖。可就是这细微的避让,在凌云霄眼里却成了剜心的刀——她以前从不会躲他的触碰,雷劫时浑身是伤,还攥着他的手不肯放。

“别叫了。”神树的声音突然在他神识里响起,带着千年老树特有的沉郁,“她听不见,也看不见。”

凌云霄猛地顿住,神识剧烈震颤:“不可能!她腕上的手链还亮着!她肯定知道我回来了!”

“那是你的魂光在撑着。”神树的枝桠轻轻晃了晃,落下片枯叶,“从你神魂散在结界那天算起,到今日正好神界十一年。人间不过三载,可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熬。”

凌云霄顺着神树的目光看向姚鉴栩。她正弯腰给小葵系鞋带,动作慢得很,指尖在发抖,像是连这点力气都快没了。他想起以前她总笑他笨,系不好鞋带,可现在,她连自己的鞋带都系得歪歪扭扭。

“她憔悴成这样……”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像被风沙磨过,“是因为我?”

“你以为呢?”神树的声音里带着点叹息,“星石碎的那天,她心口的血染红了半件衣裳。小葵病着,仙界催着她归位,她守着这老房子,靠你留下的那点念想吊着命。”

凌云霄的神识像被冰水浇透。他想起自己看见的那些“平和”——她对着铁皮盒发呆时的空洞,她夜里攥着碎星石的颤抖,她避开周先生时那瞬间的恍惚……原来全是装的。

“那她身边……”他不敢问,却又忍不住。

“周先生是人间的夫子,三年前在雪地救过晕倒的小葵。”神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他知道她心里有人,从没逾矩,不过是在她撑不住的时候,递杯热茶,替她挡挡风雪。”

风掀起姚鉴栩的披风,露出里面那件旧神袍改的外衣——袖口磨破了边,正是他当年总爱蹭着她、被她笑“没规矩”的地方。她抬手按了按领口,那里空着,可她的指尖还是习惯性地停在星石胸针曾经在的位置。

“丫头……”凌云霄的声音软下来,带着无尽的疼,“我错了……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他想伸手去碰她的发,可指尖穿过了那缕灰白的发丝,什么也触不到。神识里的光越来越暗,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可他还有好多话没说——

他想说那两串糖葫芦他一直记着;想说雷劫时他护着她不是因为责任,是怕再也见不到她笑;想说神界的橘子林熟了,他摘了最大的那颗,就等她来尝……

“她会好的。”神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或许不是现在,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姚鉴栩突然抬头,望向神王古树的方向,眼神空茫却又带着点什么。她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疼,又像有谁在隔着时空喊她。

“阿霄……”她无意识地低喃,声音轻得被风卷走。

凌云霄的神识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他看见自己的魂光正一点点融进树里,融进风里,融进她鬓角的那缕白霜里。

原来有些回来,只能是这样的方式。

他最后望了眼那个熟悉的身影,看着她转身牵着小葵走进老房子,暖黄的灯光漫出来,在地上投下道长长的、孤单的影。

“等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低语,“这次换我,等你。”

神树的叶子轻轻覆上那点消散的光尘,像替他,也替她,遮住了这场迟来的、无声的告别。“做她的神灵?”凌云霄的神识剧烈翻腾,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灵体……能让她看见吗?能让她知道我在吗?”

神树的枝桠又敲了敲他的神识,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看见?你当灵体是说变就变的仙身?最多让你凝出个虚影,能在她身边晃悠就不错了。至于言语——灵体靠念力存世,说出来的话,她听着不过是风响。”

“那有什么用!”凌云霄急得打转,魂光都颤出了火星,“我要的不是远远看着!我要她知道我回来了!要她身边站着的人是我!”

“那你去成魔啊。”神树的声音冷下来,枝桠猛地抽向他的神识,“忘了当年魔界的浊气有多烈?你神魂本就残缺,入了魔只会被戾气啃噬,到时候别说守着她,怕是见了她第一眼,就想把她拖进同个地狱!”

凌云霄被抽得魂光黯淡,却梗着脖子不肯退:“那又如何?总好过看着她对别人笑,对别人说‘夫君’!她是我的!从人间巷口那棵槐花树开始,就是我的!”

“糊涂!”神树的叶子哗哗作响,“你以为她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周先生陪在她身边,她连句热络话都吝啬说,夜里抱着你那件破神袍哭到天亮!你以为她腕上那串枯手链为什么不扔?那是你魂光最后栖身的地方!”

凌云霄愣住了。

他想起方才看见姚鉴栩避开周先生触碰时的疏离,想起她对着铁皮盒发呆时发红的眼眶,想起她无意识按向领口的指尖……那些被他当作“放下”的细节,原来全是没说出口的“等着”。

“她心里……还有我?”他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带着点不敢信的颤。

“你以为星石为什么能撑到现在?”神树叹了口气,枝桠轻轻拂过他的魂光,“她用自己的灵力温着你的残魂,三年来修为倒退大半,鬓角的白霜就是代价。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逼着她选,是先保住自己这缕魂。”

凌云霄望着老房子的方向,暖黄的灯光下,姚鉴栩正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那串糖葫芦签子,指尖一遍遍划过上面的刻痕。月光落在她侧脸,那道因为思念而深深凹陷的法令纹,像刻在他心上的疤。

“灵体……真的能一直陪着她?”他低声问,声音里的戾气渐渐散了。

“能看着她吃饭,看着她教小葵写字,看着她在槐树下晒太阳。”神树的声音缓下来,“等她哪天对着空气说‘阿霄,我想你了’,你就能靠那点念力凝得更实些。”

凌云霄的魂光颤了颤,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化开。

他想起雷劫时,她把星石按回他心口说“我们这辈子都分不开了”;想起她在老槐树下说“无论是生还是死”;想起她埋手链时那句“可我总觉得,你还在等我回头”。

原来他们从不是谁等谁,是彼此的念想,在撑着对方走过没有彼此的日子。

“好。”他深吸一口气,魂光渐渐平稳下来,“我做她的神灵。”

哪怕只能是虚影,哪怕说不出话,哪怕她永远看不见——

至少他能替她挡挡窗边的冷风,能在她烤饼干时,让香味里多缕他的魂;能在小葵喊“爸爸”时,让那声呼唤落在实处。

神树的枝桠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他。

凌云霄的魂光慢慢凝聚成个模糊的影子,落在老房子的窗台上。他看见姚鉴栩放下签子,起身去关窗,指尖划过玻璃时,正好对着他的方向。

“起风了。”她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谁。

凌云霄的灵体突然亮了亮,他知道,这是个开始。

他有的是时间等。等她某天回头时,能看见窗台上那缕熟悉的光,能笑着说:“我就知道,你没走。”神树的枝桠扫过他凝得半实的灵体,带起阵细碎的光尘:“想说话也不是不行。你这灵体本就与她命线相连,她的灵力就是你的养分。每日在她身边待着,悄悄引些她溢散的灵力过来——别贪多,她现在身子虚。”

凌云霄的灵体猛地晃了晃,像是惊喜得差点散了架:“真的?我能……能让她听见我说话?”

“前提是她肯重新修炼。”神树的声音里带了点促狭,“这三年她把灵力全耗在温养你残魂上,修为跌得比你当年刚成神时还不如。她若一直这么耗着,你顶多就是个能飘的影子,连风响都算不上。”

凌云霄望向屋里。姚鉴栩正坐在灯下翻那本缺了角的《神界法典》,手指划过“星灵体修炼要诀”那页时,却猛地合了书,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累。

他心里一揪。以前她最爱抱着法典研究,说要快点追上他的修为,可现在……

“那我怎么催她?”他急道,“我连碰都碰不到她。”

“笨。”神树用枝桠敲了敲他的脑袋,“她修炼时爱喝后院井里的水,你夜里悄悄把井水温成灵泉;她练剑时总在第三步走神,你就在她脚边凝片光,提醒她踏稳;实在不行……”

树影晃了晃,落下片沾着晨露的叶子,正好飘在姚鉴栩窗台上:“把她那串手链从土里刨出来,挂回她梳妆台上。她看见就明白了。”

凌云霄看着那片叶子,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就是这样用片槐叶骗她留在巷口。原来连神树都记得,他最会用这些笨办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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