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夜里,姚鉴栩睡熟后,他试着往她身边凑了凑。果然有缕微弱的暖光从她心口溢出来,像极了当年她渡给他的星石灵力。他小心翼翼地引了丝过来,灵体顿时凝实了些,连轮廓都清晰了几分——能看清自己还穿着那件带血的神袍,袖口沾着的槐花瓣,竟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他不敢多引,只守在床边,看着她蹙着的眉头。小葵夜里翻身,踢掉了被子,他试着用灵体去拢,竟真的让被角搭回了女儿肩上。

第二天一早,姚鉴栩去井边打水,刚把水桶放下去,井水突然冒起串气泡,水温竟比往日暖了些。她愣了愣,指尖探进去,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蹭了蹭她的指腹。

“是你吗?”她轻声问,声音发颤。

凌云霄的灵体就在她身后,急得想点头,想喊“是我”,可最终只在水面激起圈细微波纹。

姚鉴栩望着水面自己的倒影,鬓角的白发刺得她眼睛疼。她突然转身回屋,翻出了那本《神界法典》,坐在老槐树下读了起来。阳光落在书页上,她的指尖划过“星灵体”三个字时,微微发颤。

凌云霄就蹲在她脚边,看着她认真研读的样子,灵体因为她溢散的灵力,又凝实了些。他看见她读到“引天地灵气入体”时,指尖无意识地按向心口,那里正有缕灵力悄悄淌出来,像在回应他的期待。

傍晚时,姚鉴栩去神王古树那里,竟真的在土里摸到了那串槐花手链。枯了的花瓣不知何时沾了点新露,星石的光比往日亮了些。

她把手链重新戴回腕上,转身时,正好看见小葵举着支槐花跑过来:“妈妈你看!曾爷爷树又开花了!”

凌云霄的灵体就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姚鉴栩抬手抚过腕上的手链,眼角有泪光闪过,却笑着说:“嗯,爸爸知道我们想他了。”

他的灵体突然亮得惊人,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喉咙。他知道,只要她肯继续往前走,总有一天,他能笑着喊她一声“丫头”,而她能清晰地听见,能笑着回头,说“我等你很久了”。

风穿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谁在低低地应着。凌云霄把神树的法子记了个牢,日日守在姚鉴栩身边,像个最尽职的督学。

姚鉴栩夜里总爱坐在窗前发呆,手里摩挲着那串槐花手链。凌云霄便悄悄往窗台上凑,引着月光凝成束细光,落在她摊开的《神界法典》上。光线下的字迹格外清晰,她看了两眼,果然拿起笔开始抄录心法,指尖划过纸面时,溢散的灵力比往日多了些。他灵体沾到那缕暖光,竟能勉强抬起手,在她砚台里滴了滴井中灵泉——磨出的墨带着丝淡香,是她以前最爱用的槐花味。

清晨她去练剑,总在第三步转身时失了准头。凌云霄便在她落脚处凝出片银亮的光痕,像枚浅浅的脚印。她踩着光痕转身,剑穗扫过廊下的风铃,叮当作响时,她会愣一愣,然后重新起势,动作里多了几分韧劲。他趁机引过丝她挥剑时带起的灵力,灵体的轮廓又清晰了些,能看清自己握剑的手势——和她此刻的姿势,分毫不差。

她修炼到倦怠,总爱往老槐树下坐,摸出块没吃完的星星饼干,对着空气出神。凌云霄便绕到树后,催着新抽的槐叶落两片在她书页上。叶片上沾着他凝的光,映出“凝神静气”四个字的虚影。她捏着叶子笑一笑,眼里的疲惫散了些,重新闭上眼睛吐纳时,灵力流转得稳了许多。

有次她练到中途,心口突然发疼,捂着胸口弯下腰。凌云霄急得在她身边转圈,灵体撞得廊下的灯笼晃个不停。他想起神树说过灵泉能安神,便拼着耗损些魂光,引了半盏井水上桌。她缓过劲来抬头,看见桌上凭空多了杯温水,指尖触到杯壁的暖意时,突然红了眼眶,端起来慢慢喝了,喝完便重新站直,握剑的手稳得像生了根。

夜里她睡着,他就守在枕边,看她眉头微蹙,便引着她溢散的灵力,在她眉心绕个圈——像以前她做噩梦时,他总爱轻轻拍她的额头。小葵翻个身,把脚蹬在她肚子上,他灵体一动,竟真的把那只小脚挪了回去,动作轻得像片云。

日子久了,姚鉴栩像是有了感应。抄法典时会对着空处笑,说“这墨磨得正好”;练剑时会突然顿住,望着地上的光痕轻声问“是你在教我吗”;甚至有次烤饼干,她往面团里多撒了把星石粉,喃喃道“他以前总嫌不够甜”。

凌云霄的灵体越来越实,已经能看清自己耳后的小痣,能在她看书时,替她把被风吹乱的书页按住。他知道,离能开口的日子不远了。

这天傍晚,姚鉴栩练完剑,坐在台阶上擦汗。腕上的槐花手链突然发烫,星石的光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她抬头时,看见老槐树下的光影里,站着个熟悉的轮廓,耳后那颗痣在夕阳里闪着光,像颗藏了很久的星。

她突然笑了,声音轻得像叹息:“凌云霄,你是不是等急了?”

光影里的人没说话,可地上的光斑却剧烈地晃了晃,像个拼命点头的孩子。

风穿过树叶,带来远处的桂花香,也带来句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回应,像从时光深处传来——

“嗯。”

姚鉴栩的指尖穿过那片熟悉的光影时,没有预想中的空落,反而触到一缕微凉的实感——像初春化雪时,刚从枝头折下的槐枝,带着点清冽的暖意。

她猛地顿住,眼眶瞬间红了。指尖又往前探了探,这次真真切切摸到了他下颌的轮廓,比记忆里瘦了太多,棱角硌得她指尖发疼。顺着往下滑,竟触到些扎手的胡茬,短短的,像他当年在人间巷口熬了三个通宵赶制神符时,下巴冒出的那层青。

“瘦了。”她声音发颤,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片虚影,像是要把这几年的空缺都摸回来,“都有小胡茬了……”

凌云霄的灵体剧烈震颤,魂光亮得几乎要散开。他想说“丫头,我好想你”,想把她揉进怀里,想告诉她这三年他有多着急。可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只能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脸上游走,任由那些滚烫的泪落在他灵体上,烫出点点光痕。

姚鉴栩突然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不过还是我最爱的哥哥。”

“哥哥”两个字像道惊雷,劈开了凌云霄积压多年的情绪。他想起人间时,她总爱这么喊他,喊得他耳尖发红,却忍不住把最好的都塞给她——热红薯,橘子糖,藏在袖管里暖了又暖的新布鞋。

他灵体猛地往前倾,几乎要贴住她。姚鉴栩没躲,反而仰起脸,额头抵着他的虚影,闭上眼轻声说:“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古树跟我说过,灵体要靠主人的灵力养着,我就拼命练,想着早点让你……让你能抱抱我。”

凌云霄的灵体突然凝得极实,甚至能看清她鬓角那缕白发在光里泛的银。他试着抬手,指尖终于能轻轻碰到她的发,像片羽毛落在上面。

姚鉴栩的身子僵了僵,随即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顺着他的灵体滑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虚影哽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怕你真的成了星石里的光,怕小葵再也见不到爸爸,怕……怕我连念想都抓不住……”

凌云霄的灵体亮得像团火,他能感觉到她心口溢散的灵力正源源不断涌过来,带着她的温度,她的思念,她的所有不舍。喉咙里的阻塞感渐渐松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挤出个沙哑的音节:

“阿……栩……”

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湖面,却让姚鉴栩猛地抬起头。她怔怔地望着他,眼里的泪还在掉,嘴角却扬了起来,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你看,我就说……我能让你开口的。”

夕阳落在两人交叠的光影上,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小葵喊“妈妈”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

凌云霄的灵体在她灵力的滋养下,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能真真切切地抱住她,就能把那句迟到了三年的“我回来了”,清清楚楚地说给她听。

而现在,他只需站在这里,看着她眼里重新亮起的光,就够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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