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然后现实她:所以我们真的是经历过生生死死的?姚鉴栩的指尖还停留在胸针的星石上,那点余温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发麻。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将凌云霄肩头未愈的伤口照得清晰——绷带边缘渗出的暗红,和记忆里雷劫灼烧的焦痕慢慢重叠。
“是。”凌云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伸手拂去她颊边的一缕碎发,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万次,“人类时你替我挡过巷口的砖,成神后我替你受了古树的雷。我们总在彼此的伤口里,长出新的软肋。”
姚鉴栩突然想起什么,拉开抽屉翻出那份被遗忘的实验报告。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行她全然陌生的字迹,力透纸背:“星石共振频率与记忆碎片匹配度98%——阿栩,别怕,我在。”
字迹的边缘沾着星石粉末,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她抬头时,正撞见凌云霄在偷偷往咖啡里加方糖——就像他刚才描述的人类时期那样,笨拙地想把所有甜都塞给她。
“所以小葵……”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她在凡界的老房子里,每天画星星等你。”凌云霄从口袋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画,上面是三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站在发光的树下,“昨天托梦给我,说要给妈妈留最甜的那颗糖。”
画纸的角落有个小小的牙印,像极了姚鉴栩潜意识里那个总爱啃画笔的小女孩。她突然捂住胸口,那些被星石能量震碎的记忆碎片,此刻正顺着血脉往一起拼凑——雷火里的相拥,花田里的誓言,还有女儿跑调的歌声,都带着滚烫的温度,撞进她忽然清明的眼底。
“凌云霄。”她轻声唤他,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嗯?”他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咖啡的热气。
“我们回家。”姚鉴栩拿起那枚胸针,稳稳别回领口,“去接小葵。”
窗外的阳光正好,穿过实验室的玻璃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星石胸针突然亮起来,在墙上投下两片交握的叶影,像在为这场迟到的重逢,轻轻鼓掌。车子驶出城区时,姚鉴栩看着窗外倒退的梧桐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胸针。星石的光透过布料渗出来,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暖斑,像极了小葵画里会治病的星星。
“老房子的门锁还是你当年换的指纹锁。”凌云霄握着方向盘的手腾出一只,覆在她手背上,“你的指纹一直没删,说是怕我哪天忘带钥匙。”
姚鉴栩转头看他,忽然发现他耳后有颗极小的痣——和记忆碎片里那个在槐花巷给她递热红薯的少年,一模一样。她伸手触过去时,他的耳尖微微发烫。
“到了。”
院子里的向日葵早已谢了,却有株野生的蒲公英顺着石缝钻出来,绒球在风里轻轻晃。姚鉴栩推开门的瞬间,正撞见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蹲在门槛上,手里举着蜡笔在画纸上游走,嘴里念念有词:“妈妈的眼睛要画成星石的颜色……”
小葵猛地回头,蜡笔“啪嗒”掉在地上。她眨了眨眼,突然扑过来抱住姚鉴栩的腿,声音带着哭腔:“妈妈的胸针!是爸爸说的那枚!”
姚鉴栩蹲下身时,眼眶热得发疼。小葵的羊角辫上还别着颗碎星石,和她记忆里那个举着涂鸦跑向自己的小身影,完美重合。
“奶奶说妈妈去很远的地方找星星了。”小葵往她怀里钻,把张画塞过来,“我画了好多星星,妈妈就不会迷路了。”
画纸上,三个火柴人站在发光的树下,树杈上挂着块牌子,歪歪扭扭写着“家”。姚鉴栩抬头时,看见凌云霄正靠在门框上,喉结滚动着,眼角有光在闪。
傍晚烧饭时,姚鉴栩在厨房发现个旧糖罐。打开的瞬间,橘子糖的甜香漫出来——正是她失忆前最爱的味道。凌云霄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你总说吃甜的能让人想起开心事。”
“那你呢?”她转身时,鼻尖蹭到他的锁骨,“半吊子神也会想吃糖吗?”
“会。”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旋,声音里带着笑意,“尤其想吃你喂的。”
小葵抱着画本跑进来,突然举着张照片喊:“爸爸妈妈看!奶奶找出来的!”
照片上,凌云霄穿着神袍跪在祭坛上,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手里却紧紧攥着支槐花。姚鉴栩站在他面前,嫁衣的银纹缠着他的手腕,神纹在眉心亮得惊人。
“这是古树最后妥协那天拍的。”凌云霄的指尖拂过照片上姚鉴栩的脸,“它说,从没见过哪对神侣,能把彼此的痛,活成最亮的光。”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时,小葵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幅全家福。姚鉴栩靠在凌云霄肩头,看着胸针在月光下流转的光,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好的感情是两棵树,根缠在一起,枝桠各自向天空。
“明天去看看神王古树吧。”她轻声说。
“嗯?”
“想告诉它,”姚鉴栩握住他的手,星石的光在两人掌心连成线,“半吊子神和他的神后,还有他们的小星星,过得很好。”
胸针突然发出一阵细碎的嗡鸣,像在回应,又像在为这跨越生死的圆满,轻轻哼唱。神王古树的枝桠在风里剧烈摇晃,翠绿的叶子簌簌往下掉,砸在两人脚边时还带着气鼓鼓的震颤。树身裂开道缝隙,苍老的声音裹着怒意滚出来,震得姚鉴栩耳尖发麻:
“我啥时候说过不让你们结婚?!”裂缝里透出两道绿光,像极了长辈瞪人的眼神,“我是气你这丫头!刚满一千岁就被根糖葫芦骗走,神界典籍里哪任神王成婚这么潦草?”
姚鉴栩愣住,指尖的星石胸针突然发烫。记忆碎片里果然闪回个画面——少年凌云霄举着串裹满糖霜的糖葫芦,蹲在神树底下哄她:“阿栩,跟我走,以后天天给你买两串。”而她当时正抹着眼泪,因为神树又罚她抄《神界法典》。
“还有你!”绿光猛地转向凌云霄,树须“啪”地抽在他脚边的石头上,碎成齑粉,“当年在人间巷口,是谁把她的作业本藏进烟囱?是谁故意踩脏她的白布鞋?害得她抱着我哭了整整三晚,说再也不要跟你当‘表兄妹’!”
凌云霄的耳尖瞬间红透,挠了挠头小声辩解:“那不是欺负……是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话。”他转头看姚鉴栩,眼里的窘迫藏不住,“后来不是把攒了三个月的钱,给你买了新布鞋吗?”
姚鉴栩突然笑出声。她想起那双绣着星星的布鞋,被自己宝贝地藏在箱底,后来成神时特意带进了神界。
“最可气的是这个!”神树的裂缝里飘出片枯叶,落在姚鉴栩手心。叶面上浮现出影像——小葵坐在老房子的门槛上,举着缺了角的饼干哭鼻子,而少年凌云霄正笨拙地给她擦眼泪,嘴里念叨着“再哭就把你的星星画都吃掉”。
“我孙女长这么大,就没跟我哭过这么多次!”神树的声音带着委屈,“你倒好,抢了我养大的丫头,还欺负我曾孙女!”
姚鉴栩看着叶面上小葵哭花的脸,突然想起女儿总说“爸爸以前好凶,现在变成星星就不凶了”。她撞了撞凌云霄的胳膊,眼底藏着笑意:“原来你以前是这副模样。”
“那不是……”凌云霄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声轻咳,“后来不是改了吗?”
神树突然安静下来,枝桠慢慢垂落,轻轻拂过姚鉴栩的发顶,像长辈的手在安抚:“丫头,当年不让你们成婚,是怕他这半吊子神护不住你。可上次雷劫,他把神骨碾碎了给你挡灾……”绿光暗了暗,“罢了,你们的命线早缠在一起,随你们去吧。”
叶面上的影像突然变了,是小葵举着画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曾爷爷树”。神树的枝桠立刻开满了小花,晃悠悠地蹭着小葵的脸。
姚鉴栩看着这一幕,突然握住凌云霄的手。星石胸针的光与神树的绿光缠在一起,在地上织出张温暖的网。
“走吧,”她抬头看他,眼角的笑意温柔,“该回家给小葵烤星星饼干了。”
神树在身后轻轻晃了晃,落下片带着甜味的花瓣,粘在姚鉴栩的发间——像句迟来的祝福,藏在岁月的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