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闲时

纸飞机从玻璃上滑下来,落在窗台上。姚鉴栩的目光跟着那点彩色移过去,又猛地转回来,撞进凌云霄含笑的眼里。她像是被烫到似的低下头,长发遮住的耳廓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面包……还合口味吗?”她小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面包盘的边缘。

“很甜。”他说。不只是面包,还有她刚才攥着他手指的温度,还有她眼里那点藏不住的慌乱,都像掺了蜜的晨光,稠稠地漫在心里。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可啃面包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嘴角沾着点蜂蜜,像只偷尝了糖的小兽,带着点笨拙的羞怯。凌云霄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指尖故意擦过她的唇角,感觉到她猛地屏住了呼吸。

“沾到了。”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晚风拂过花瓣的轻响。

她抢过纸巾胡乱擦着,耳尖的红一路蔓延到脖颈。窗外传来小葵的笑声,伴随着纸飞机落地的轻响,还有她清脆的喊:“妈妈!叔叔!你们快来看呀,飞机飞到向日葵丛里啦!”

姚鉴栩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像找到了逃脱的借口:“我去看看。”

他跟在她身后走出客厅,晨光漫在她的白裙上,把发尾那点银白染成细碎的金。小葵正蹲在向日葵田边,小心翼翼地够着花丛里的纸飞机,裙摆沾了草叶的绿。姚鉴栩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指尖拂掉她发间的草屑,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星子。

“小心点,别被花杆扎到。”她说着,目光扫过花丛,忽然顿住了。

凌云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最前排那株最高的向日葵下,不知何时落了串星石手链——是他一直收在军装口袋里的那串,昨夜大概是掏纸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的。

手链上的星石被晨光一照,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草叶间。姚鉴栩的呼吸忽然变轻了,抱着小葵的手慢慢收紧,目光胶在那串手链上,像是被什么东西钉住了。

“妈妈?”小葵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你怎么了?”

她没应声,只是缓缓蹲下身,指尖颤抖着伸向那串手链。指腹刚触到冰凉的链子,像是有电流猛地窜过全身,她忽然“啊”了一声,猛地缩回手,眼里瞬间蒙上了层水雾,那些模糊的碎片像潮水般涌上来——

银色公馆的暴雨夜,他把外套披在她肩上,说“别怕”;魂力淬炼时,他挡在她身前,虎口的血滴在她手背上;花田里,他替她扶住被风吹倒的向日葵,指尖擦过她的发梢;还有病榻前,他哽咽着喊她的名字,眼泪砸在她手背上,烫得像火……

“妈妈!”小葵被她眼里的泪吓了一跳,放声哭了起来。

凌云霄的心猛地揪紧了,他快步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伸手想替她擦泪,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力气却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眼里的水雾里翻涌着痛苦、迷茫,还有失而复得的狂喜。

“凌云霄……”她终于开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记起来了……”

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热了。他反手攥住她的手,指尖擦过她手背上的泪,滚烫得像要把彼此的皮肤都烫融在一起。

“鉴栩……”他喊她的名字,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

“我记起来了,”她又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砸在他手背上,“我记得银色公馆的蜂蜜水,记得你虎口的疤,记得你替我挡的那一下……我都记得了。”

小葵被这阵仗吓得忘了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们紧握的手,又看看那串躺在草叶间的星石手链,忽然似懂非懂地说:“妈妈,那是叔叔的手链呀,上次我看见他一直攥着。”

姚鉴栩望向那串手链,又望向凌云霄,眼里的泪还在掉,嘴角却慢慢扬起了个笑,又哭又笑的样子,像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不是他的,”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得像晨光穿透云层,“是我们的。”

他望着她,忽然俯身,轻轻吻掉她脸颊上的泪。那泪水是咸的,可尝在舌尖,却带着点蜂蜜的甜。晚香玉的气息还在风里飘,向日葵的花瓣被晨光染得金灿灿的,像是攒了满捧的阳光,正朝着他们的方向,用力地绽开。

小葵在旁边拍着小手笑起来,羊角辫上的小雏菊跟着晃呀晃。凌云霄把姚鉴栩和小葵一起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忽然觉得,那些失去的时光,那些被忘记的名字,终究还是找回来了。

就像这花田里的向日葵,不管夜里合得多么紧,天亮时,总会朝着光的方向,用力地、用力地绽放。而他们的光,就在彼此的眼睛里,在紧握的手心里,在往后每个有晨光、有晚香玉、有彼此的日子里。午后的阳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葵抱着纸飞机在地毯上打滚,姚鉴栩坐在沙发边,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那串星石手链。链子被体温焐得温热,星石折射的光落在凌云霄手背上,像极了当年她给他烙下保护咒时,指尖跃动的神力。

“当年在病榻前,”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说让印记替我陪着你,其实……是怕你忘了我。”

凌云霄正帮小葵捡飞机的手顿住了。他转身看向她,她的睫毛垂着,投下浅浅的阴影,“我以为成神就不会怕失去,后来才知道,连神都留不住想忘的人。”

“不会了。”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星石的凉混着彼此的温度,恰好熨帖了那些未说出口的慌,“你记起来了,我也还在。”

她抬头看他,眼里盛着光,像把整个花田的向日葵都装了进去。“其实在廊下喊你名字的时候,”她忽然笑了,耳尖又泛起红,“就想起你当年在魂力里喊我,声音也是这么哑。”

他低笑出声,伸手把她被阳光晒得微卷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的耳廓,感觉到她轻轻颤了一下,像当年在银色公馆,他第一次替她拢起被风吹乱的头发时那样。

“妈妈!叔叔!”小葵举着画跑过来,纸上多了个牵手的大人,旁边歪歪扭扭补了个“霄”字,点画的地方被蜡笔涂得特别重,“老师说,这样就不会写错啦!”

姚鉴栩接过画,指尖拂过那个笨拙的点,忽然红了眼眶。凌云霄从身后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上,“你看,连小葵都知道,少了点就不对了。”

她转过身埋进他怀里,肩膀轻轻抖着,眼泪却没掉下来,反而带着笑气音:“凌云霄,你当年说等我,原来是要等我把你记起来啊。”

“嗯。”他收紧手臂,闻着她发间混着阳光的清香,“等多久都值得。”

窗外的向日葵在风中轻轻晃,晚香玉的甜漫进屋里,和面包的余温缠在一起。小葵趴在地毯上数飞机,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凌云霄低头吻了吻姚鉴栩的发顶,忽然觉得,那些被月光拉长的孤独影子,那些夜里空荡的心跳声,终于都被填满了。

星石手链在两人交握的手里轻轻晃,折射的光落在小葵的画上,像给那两个牵手的小人,镀了层永远不会褪色的金边。

后来每个清晨,花田边总会多两个身影。凌云霄教小葵叠会追着光飞的纸飞机,姚鉴栩站在廊下看着,手里端着两杯加了蜂蜜的温牛奶。风过时,向日葵的花瓣碰在一起,沙沙响的,全是没说出口的温柔。

而那串星石手链,再也没离开过姚鉴栩的手腕。夜里起风时,星石偶尔会轻轻碰响,像在说,你看,找到了,就再也不会失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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