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死不休（二）
祖上有制，皇上初一十五不翻牌子，须去皇后寝宫过夜。
今晚，明帝的身和心早已在莫钰儿的身上得到了极致的满足，此时不管去哪个宫，对他来说都一样。
主仆俩人走了一会，明帝想起了给莫钰儿一个子嗣的事。
“小李子，吩咐下去，从明天起，就不必给钰妃送避子汤了。”
李公公的脚步一顿，皇上说不必给钰妃送避子汤，这是多少年来，多少人都盼不到的恩宠啊。
自从贤妃生下楚王后，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就不允许后宫中女子再有孕，十几年来，无论是谁，侍寝过后，一律送上避子汤。
没想到十几年后，皇上竟然为了个小姑娘破例了！
那莫钰儿，这才进宫多久，皇上又是赐龙嗣，又是陪同回娘家过节，哪怕当年的皇后宠冠六宫，以及现在长盛不衰的贵妃，也没有皇上陪同回门的先例。
当真是后生可畏，圣宠正隆啊，也不知道这钰妃的心性是不是如表面那般恬淡，不争不抢，这平静了许久的后宫会不会起什么风浪。
“是，皇上，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李公公讶然过后，重新又跟上了明帝的脚步，向栖凤宫方向走去。
“娘娘，秀秀侍候娘娘梳洗就寝吧。”
秀秀看了眼屋角的滴漏，时辰有点晚了。
皇后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昏黄铜镜里的自己，并没有说话。
“娘娘，秀秀打听到皇上傍晚时陪着钰妃出宫了，此时可能还没回来，不如娘娘先梳洗。”
明亮的月光从窗前洒落，在地上留下了一地的银辉，微风拂过，有桂花的香甜。
今儿是十五呢，月光真好啊。
“这里不用你侍候了。”
秀秀转身便拜倒，“奴婢见过皇上。”
皇后听到声音，并没有起身，对着铜镜开始动手拆头上的发饰。
明帝走到她的身后，帮她取下发髻上的凤头钗，皇后这才从铜镜里看向明帝。
想起身，明帝双手轻轻压在她肩上，示意她别动，轻轻地解开皇后的发髻，黑亮如瀑的长发从头顶轻泻而下。
明帝弯腰，将头搁在皇后的右肩上，两人对镜而视。
岁月待皇后是温柔的，儿子已经二十岁了，脸上依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肌肤依然白皙水润，身段依然是玲珑有致。
皇后皱了皱眉头，她闻到了皇上身上有其他女人的气息，甜美，恬静。
想必是刚在莫钰儿那里吃饱了，连沐浴都没有，就直接过来了。
“皇后，你可怨过我？”明帝声音低沉，轻轻在皇后耳边低语。
皇后转过身来，仔细地打量着皇上，多年来操持政务，劳心劳力，岁月在脸上刻画下了痕迹，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有几丝白发爬上了双鬓，由于常年在御书房，很少有锻炼，当年挺拔的身姿，也多了几分圆润。
只有眼角眉目间，还能找到几分当年的风姿，是啊，一晃二十多年都过去了，阙儿都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了，他们为人父母的，能不老吗？
没有听到皇后的回答，明帝便又幽幽开口，“皇后，我知道你是怨我的，怨我把你带到了这深宫大院里，陪着我蹉跎了一生，原来的你是多么的自由随性啊。”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你时，你那双明亮的大眼睛，这是我见过最单纯最明亮的眼睛，我啊，当时就被你俘虏了。”
明帝拿起梳妆台上的玉梳，手势娴熟地替皇后梳理着如瀑的长发，“我好久都没为你梳洗了，头发比上次都长了好多。”
“是啊，皇上自从接了钰妃进宫，也不记得我这栖凤宫的大门朝哪边开了。”
皇后闻着明帝身上别的女人的气息，那是一种透着青春朝气的气息，心里堵着一口气，一把从明帝手里夺回了长发。
收回落空的手，明帝看着铜镜里的人，那是自己相伴了二十年的发妻，这么多年过去，感情不说一如当初，但多少还是有的。
“自古有了新人忘旧人，在皇上眼里，肯定是新人的好，臣妾人老珠黄，哪里敢和皇上置气。”
皇后的话里是有些怨怼的，自从那个莫钰儿进了宫，皇上这是第一次踏进栖凤宫，“也难为皇上了，大晚上的还跑臣妾这一趟。”
整个后宫，也就眼前的人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真好，看来这些年，后宫的那黑暗和脏污并没有磨灭掉皇后的性情。
“你知道的，不管是谁进了宫，多得恩宠，皇后始终只有你一个，这个永远都不会变。“明帝并没有将皇后的那点怨怼放在心上。
皇后一噎，这倒是没错，这么多年来，不管谁多得恩宠，哪怕如贵妃那样，谁都动摇不了自己的位置。
作为皇后，她不能专宠，她也要不起专宠，不然以她的心性，早就在深宫的明争暗斗，各种阴谋算计里死去了。
有时候，她不明白皇上许自己后位，到底是爱自己，想用后位震慑后宫中想要谋害自己的女人，还是害自己，推自己出来当箭靶。
“好了，我的好皇后，别气了可好？”明帝眼见皇后有软化的迹象，以手指轻轻梳理着皇后的头发，放软了语气。
“莫钰儿这件事，我知道你有怨怼，可是当时其他的三个人都要求赐婚，唯独阙儿一个人不出声，你要我如何是好呢？”
“如果阙儿出声，我还能以嫡长为由，驳了其他三个皇子的请求，可他偏不啊，我又不能强行给他赐婚，这样会引起其他三人不满，你要他们兄弟反目吗？”
“不如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
明帝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当时的难为。
皇后看着明帝像是那么一回事的表情，气得心里一阵想发笑。
“那你可知道，我是想给她和阙儿议亲的，他俩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
“你和他父亲当年还是同窗，她还在襁褓中时，你还抱过她。”
一听明帝说到这事，皇后的气就压不住了，也不想压，明帝半个月之久不曾踏足自己的门口，不就是怕自己发难吗？
“知道，朕......都知道。”
明帝被皇后不留情面的话，说得脸有些烧，莫钰儿这事，自己做得确实不太好。
但他毕竟是帝王，这天下都是他的，何况只是纳一个妃子，他做得再有失道德，也轮不到一个女人来评判。
“皇后今晚是想和朕理论这事吗？朕今日心情好，皇后如若非要在这美好的晚上坏了朕的兴致，听说礼部尚书的女儿，极为仰慕阙儿……”
皇后即使再无心朝政，也知道礼部尚书的女儿小时高烧，脑子有点烧坏了，如果萧阙娶了她……
“怎么会，难得皇上有了解语花，后宫中又喜得一位佳人长伴君侧，臣妾替皇上高兴都来不及。”
明帝看着昏黄铜镜里，皇后脸上强挤出来的笑意，嗯，皇后心性见长了，如果在当年，只怕是就要和自己打起来了。
“既然如此，明天开始，我就给阙儿物色一个名门大家闺秀，一定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不知皇后可满意了？”
皇后服软，虽然只是明面上的，明帝却不想在这大好的晚上，和皇后生气。
皇后庄姒儿出身江湖，她原也只希望萧阙好好地长大，当不当太子，坐不坐皇位，她都不在乎的。
可谁让自己的儿子从小就聪颖过人，他有这方面的抱负，她作为母亲，也不能要求他做个闲散王爷，她自己的家族在江湖，这么多年，她也无心权势，所以朝堂上，她根本没有助力，原想着给儿子找个贤内助，却没想到会这样。
当初她和明帝，是明帝独自一人对抗了太后和太上皇，顶住压力硬要娶她，也是明帝顶住了满朝文武反对的声浪，硬要立她为后。
她在朝中没有助力，又得皇上专宠，皇上的宠爱，对于她而言，就是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几次三番被人算计，太后也处处刁难于她。
后来，直到萧阙出生，明帝男人薄情的本性渐渐显露，也渐渐地不再频繁来往于栖凤宫，不再专宠于她，盛极一时的栖凤宫就这样被冷落下来，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她无心权势，不工心计，她知道皇上冷落自己，除了后宫中不断选进来的美人外，实则变相地也是在保护自己，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想要一室两人三餐四季，而不是这高高的宫城，看着自己的夫君不断旧人换新人。
所以她吃过的苦，她走过的路，她不愿自己的儿子再走一遍，所以她才想着给萧阙订下莫钰儿，有了太师府的扶持，儿子以后的路定能顺畅很多，哎......
“好了，若是皇后还在揪着这件事不放的话，朕也话可言了，天色不早了，皇后早些就寝吧......”
明帝本来心情极好，见皇后一脸的不情愿和不甘愿，真是一点闺阁情趣也无，再好的心情也散得差不多了，这后宫中谁见了自己不得巴着自己，小心讨好自己，谁像皇后这样还甩脸色给当朝皇帝的。
明帝也没有了在栖凤宫安歇的心思了，带着李公公回了自己的寝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