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死不休（三）
萧阙提着一盒月饼出了皇宫，月光如水，从天上倾泻而下，照得宫门口前的大道，像是一条银练一般向远处的街市延伸，天地间都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光。
远处的街市，时不时爆出一朵朵灿烂的烟花，照得夜空更是五彩缤纷，亮如白昼，喧闹的声音也远远地传来，本是国泰民安的光景，萧阙的心里却无端生出了一丝寂寥来。
马蹄在青石长街上踏过，“哒哒哒”作响，街市上传来孩童的嬉闹声，烟花爆竹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花朵，中秋节没有宵禁，所以即便时辰不早了，街市上还是很热闹。
萧阙坐在马车里听着车外传来的喧闹声，闭目养神，只是心底里的那一丝寂寥，好像更甚了。
白玉般的手指轻轻地撩起一角车帘，刚好一朵五彩烟花在头顶炸开，路两边的人群爆发出一声声叫好声，人们的脸上满是喜庆和开心的笑。
中秋本是团圆的日子，百姓们自然开心，可他的心里为什么感觉不到欢愉？
“主子，到了。”暗二停好马车后，和暗一在一边站好。
久久没有听到车里有人回答，俩人凝神细细感应，车子里像是没有人在。
和一旁的暗二对了下眼神，暗一微微点头，“主子，属下得罪了。”
一出声，两个人快速地一人拉起一边幕帘，往车里看去，车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萧阙的身影。
“主子呢？”
暗一和暗二对视了一眼，这主子伤势才刚好，又跑去哪里了，怎么现在去哪都不带着他们了呢。
萧阙肯定不带着他们，因为他现在就在齐王府的屋顶上。
天上的月亮像是一个银色的大圆盘一样，星子闪闪，夜风很怡人，萧阙如无人一样穿行在齐王府的屋顶上，一直到看到了一个对月自饮的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萧阙飞身下了屋顶，调整自己的气息，隐匿身形，在那人不远处的角落里站定。
对月自饮的人正是萧立，他自出宫回府后，就挥退了所有侍候的下人，不许任何人踏进院落。
因为他不允许有人看到他藏在阴冷无情之下的伤口。
高高在上，看似冰冷无情的齐王，也会受伤。
同样都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他感受不到来自她的半点母爱？
当他站在花园的月洞门处，看到他们母子俩在月下一副母慈子孝的温馨画面时，深深地刺痛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冰封的心。
“来，然儿，母妃知道你爱吃甜馅的月饼，这是母妃特意为你做的，你尝尝看。”
贵妃一脸的慈爱，看着越发俊逸的萧然。
“母妃，今晚是中秋佳节，月圆人圆，我来的时候已经叫了二哥了，我们再等等二哥吧，想必他也快到了。”
萧然高兴地接过贵妃递过来的月饼，闻着就一股香甜的味道，果然还是母妃做的好吃。
贵妃一听到萧然提及萧立，脸上的笑容便冷了下来，“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你二哥现在本事可大着呢，连太子都敢打伤。”
“哼，如果因为此事连累了你，看母妃不撕了他的皮。”
“别等他了，你想吃就先吃，母妃这多的是，我还让人装了一些，等下你带回府里慢慢吃。”
说到萧立，贵妃脸上隐现怒气，但顾忌到萧然还在，便收了收情绪。
“母妃，或许二哥是有苦衷的呢，再说了二哥也受罚了，不如等下二哥来了......”
“他能有什么苦衷，自从他被你父皇罚了后，你父皇就再也没有进过我这宫门了。”
“他若当真有本事，就当一掌将那萧阙打死了，现在呢，罚也罚了，你父皇还冷落了我，而萧阙还是活蹦乱跳的。”
“母妃……”
萧然轻喊了一声，他不明白明明太子哥哥有才又有抱负，为什么母妃总是......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让人扫兴的事，来人，传菜。”
贵妃打断了萧然的话，在这个团圆夜，皇上去陪莫钰儿那个小狐狸精就已经够让她窝火的了，她不想再看到萧立那个天生反骨的逆子。
萧然看着不断往自己碗里夹菜的贵妃，“母妃，二哥还没来......”
“你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饿着了，他不是在那光喝酒，你还怕他没得吃。”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端上了桌，将花园里的石桌摆得满满当当的，贵妃一边夹菜给萧然，一边慈爱地说道，“慢点吃，这都是你爱吃的，没人跟你抢。”
不一会萧然的碗就堆成了小山一样，贵妃宠溺地笑着，将萧然脸上粘着的饭粒拭去，萧然怪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母子俩人间其乐融融的相处刺痛了萧立。
萧立站在阴影里，眯着眼睛看着贵妃和萧然，隐在暗处的脸，是一片冰冷。
中秋团圆月，真可笑，父皇陪着宠妃，母妃忙着在小儿子面前表现母爱，还要怪他打伤了萧阙，连累她争宠，她是怪自己没有一掌把萧阙打死呢。
这么多年，自己争不过萧阙，她也争不过皇后，还没出宫建府前，每次父皇去了别的宫妃处，她都要拿自己出气，怪自己争不到父皇的宠爱，好为她争宠。
明明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她争权固宠的一个工具，明明早已心冷如冰，不奢望她的母爱，为什么看到她和萧然母子情深的情景，自己的心还是会痛，还是会受伤。
萧阙不过是比自己早出生了一个时辰，如果没有他，自己会是父皇最宠爱的皇子，自己会是太子，就是因为萧阙！
萧阙......萧阙......
心里恨恨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当恨意到了极致时，手中的酒杯“咔嚓”一声被捏碎。
瞬间酒水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隐身在暗处的萧阙皱了下眉，看到萧立仍然像是不知道痛一样，不仅不松手，反而捏紧了手中的碎瓷，他这是在干嘛?自残吗？
萧阙走出了暗处。
“谁？”
萧立虽然沉醉在自己的思绪里，但是反应很快，听到有声音，当即甩出手中的酒杯碎瓷，打向来人。
“啧啧啧......”
萧阙闪身躲开，语气不赞同地道，“阿立，过门即是客，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不要这样叫我！”
萧立恨恨地打断萧阙，“你来干什么，本王府上不欢迎你，赶紧给本王滚出去。”
“我来和我弟过中秋啊，”萧阙提了提了手中的食盒，“你看，我还带了月饼来。”
一提到月饼，萧立脸色更冷了。
“本王说了，立刻，马上，现在，给本王滚出去。”萧立指向门口，“不然本王对你不客气。”
萧立看都不看食盒一眼，捏着拳头，对萧阙冷声道。
萧阙看着轻易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激怒的萧立，哪里还有平时冷若霜雪的样子，此时就像是一头暴走的小兽，不由轻笑道，“啧啧啧......都中秋了，二皇弟的火气怎么还那么大，改天要不要我叫太医院给你开个方子下下火。”
说着，也不管萧立那如冰刀一样剜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自顾自地打开食盒，取出里面装着的月饼，嗯，不愧是娘亲做的，还没吃，光闻到味道就已经觉得很好吃了。
萧立看到萧阙自顾自地将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当自己不存在一样，将东西摆放在一旁的石桌上，怒气一下从胆边生起，运起内力便是一掌打向萧阙，浑然不觉自己的手掌还在流血。
萧阙虽然背对萧立，但是当浓浓的杀机从背后袭来时，脚步一点也不迟疑地向一边滑去，他是一点也不怀疑萧立想要杀自己的心。
见萧阙避开了自己的掌风，萧立又接连打出了几掌，都被萧阙一一避开了。
“你有种就不要一直闪躲，和本王打一场......”
萧立改掌为拳，拳势凌厉，如若被击中，定会身受内伤。
萧阙听了萧立的话，脸上是轻轻浅浅的笑，退后几步，拉开了和萧立的距离，“二皇弟，我至今尚未大婚，自然无种。”
“不过今晚是中秋，我特地带了月饼过来和你过节，这么好的日子，你确定要和我动手吗？”
“对，本王恨不能喝你血，吃你肉，将你挫骨扬灰，萧阙，今晚是你自己送上来的，你怨不得本王。”
萧立又再次发起了攻击，一招接一招，步步紧逼萧阙。
“你对我动了杀机，当真这么恨我？恨不能杀了我？”
萧阙仍是不接萧立的招式，只是一直在躲闪，小心避开萧立的杀招，步子轻快，游刃有余。
在躲闪的间隙，还不忘记语气略带责备地数落萧立。
“阿立，我不仅是你大哥，还是太子，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自称本王，是不是有些不妥？”
“再说了，要说恨，不应该是我恨你吗？你在江北对我下了江湖第一奇毒，如果不是有高人在，怕我此时也就不能站在这了。”
“你若是有证据，尽管去父皇面前告发我。”
萧立咬牙，一连拍出三掌。
掌影重重，萧阙的身影从掌影间隙中穿过。
“还有冷宫那次，明明是你陷害我在先，给我下了药，如果我碰了莫钰儿，父皇也早已将我五马分尸了。”
萧阙声音如清泉一般，涓涓流淌，月下的萧阙，气质更是绝尘，衣袂飘飘，眼神像是揉进了星子一般，如玉的容颜，笑容淡雅，气韵高洁，像是落入凡尘的谪仙，与暴怒，满身杀气的萧立判若两个世界的人。
“你别跟我提冷宫！”
萧立完全没有听到萧阙后面说了什么，只“冷宫”两个字就已经触了萧立的逆鳞。
冷宫已然是萧立心里一道难以磨灭的创伤，纵使已经过去多日，再次被萧阙揭起，萧立就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一样，怒吼一声，向萧阙发动了更加猛烈致命的杀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