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木劫·养魂纸 5 破局诺
慕森的手抚过养魂木树桩时,树皮的皴裂正渗出最后一滴暗红液。液里浮着阿月的半透明指尖,像在最后一次触碰他的掌心。
“哥,别烧……”阿月的声音气若游丝,树桩的裂痕里,她的魂魄正变得越来越淡,“这木烧了,连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慕森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树桩上。他看着丹氏药庐中央的炼丹炉,炉口的青烟还在扭曲,像无数双冥界的手在召唤。明氏使者被齐砚的八卦阵困在竹丛,却在冷笑,玉珠串的碎片正慢慢重组——他们撑不了多久,蚀魂散的烟已经漫过阵脚,闫啸的水墙正在变薄,瓷月的封魂瓶碎片泛着哀鸣的白。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慕森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养魂木经》的最后一页在他脑中烧得发烫,“书里说,养魂木遇丹氏炉火,能爆发出‘魂火’,专克冥界邪祟。阿月,哥对不起你,但不能让更多人变成明氏的傀儡。”
他猛地抱起树桩,树桩的重量压得他脊椎发响,裂痕里的阿月魂魄发出细碎的哭腔,却没再挣扎。树身的养魂木纹与丹炉的“刘氏赐”刻字遥遥相对,像两团注定相撞的火。
“朱墨!”慕森的嘶吼撞在竹枝上,“用血墨画‘爆符’!”
朱墨的狼毫笔已经蘸满血墨,血珠顺着笔尖往下滴,在地上晕出丹氏丹药残渣的纹路。她看着慕森怀里的树桩,看着树缝里阿月绝望的眼,突然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黄麻纸上:“以朱氏精血为引,借丹氏炉火为媒,爆!”
血墨在符纸上炸开,化作条猩红的火龙,龙身缠绕着百工盟各家族的纹——糖氏的甜、茶氏的苦、瓷氏的青、闫氏的咸,顺着慕森抛出的树桩,直扑炼丹炉。
“轰隆——”
树桩撞进炉口的刹那,养魂木的阴寒与丹炉的炽烈相撞,爆出刺目的白光。白光里,无数童魂的影子从树身和炉底涌出,有的攥着麦芽糖,有的捧着碎瓷片,有的扛着盐叉,他们的魂与丹氏炉里的残页碎片缠在一起,在高温里熔成金红的火团——
是魂火!
火团炸开的瞬间,整个竹林都在震颤。金红的火苗像活的箭,穿透蚀魂散的烟,射向明氏使者的玉珠串。串珠刚重组的碎片被火舌舔过,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焦黑的粉末;乔氏手下的黑袍在火里蜷成灰烬,露出里面的“刘”字烙印,烙印遇火便融,像被烧化的蜡。
“啊——”明氏使者的锦袍燃了起来,他在魂火里打滚,玉珠串的最后一块碎片弹向竹外,“刘氏不会放过你们的!百工盟的债,迟早要还!”
魂火追着他的惨叫,烧过竹丛,烧向明氏府邸的方向,留下一路焦黑的痕迹。
药庐里,炼丹炉已经炸成了碎块。金红的魂火渐渐敛成柔和的光,光里浮着阿月的魂魄,比之前清晰了些,手里的麦芽糖化作了光粒,正往慕森的方向飘。
“哥,别难过。”阿月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魂火洗去了她身上的冥界气,眉眼间露出孩童该有的清亮,“这才是解脱。”她的目光扫过韦珩、司绫、齐砚,最后落在慕森颤抖的手上,“养魂木里藏着刘氏的秘密——他给的‘行业永生’,代价是‘永世为奴’。每个献祭的家族,死后的魂都要被他锁在冥界,替他熬糖浆、烧封魂瓶、煮盐卤……永远不得自由。”
永世为奴!
韦珩的短刀差点脱手。这才是百工盟交易的真相——不是“永生”,是用世世代代的魂魄,换阳间短暂的“技艺垄断”,像群被圈养的羊,活着被挤奶,死了被剥皮,连骨头都要被磨成冥界的柴。
“糖氏的童魂,死后在冥界熬糖浆;瓷氏的匠人,魂被锁在窑里烧骨瓷;我们慕氏……”阿月的声音轻了下去,光粒开始消散,“早夭的魂,要永远守着养魂木,替刘氏看住那些逃跑的魂……”
她最后看了眼慕森,光粒在他掌心凝成块小小的木牌,牌上刻着个“解”字。“哥,别活在愧疚里。”阿月的魂魄化作最后的光,融入魂火的余烬,“告诉所有人,别信冥界的交易……”
话音未落,光彻底散了。
养魂木的树桩在炉灰里成了焦炭,只留下那块刻着“解”字的木牌,在魂火的余温中泛着柔和的光。
明氏使者的惨叫已经远了,竹丛里只留下焦黑的玉珠串残渣,和几片沾着魂火的黑袍布。齐砚的八卦阵渐渐散去,洛氏金属的冷光里,映出药庐的狼藉——丹炉碎了,药罐裂了,《丹氏药经》的书页燃成了灰,只有那枚明氏银票还在,票面的金额被魂火燎成了“0”。
“明氏、乔氏、丹氏……”韦珩的短刀插在炉灰里,刀身映出众人沉默的脸,“都只是刘氏手里的棋子。”他捡起那枚木牌,“百工盟重启不是为了复兴,是刘氏设的‘收割局’——用‘行业永生’当饵,让各家族自愿献祭,最后把所有人的魂都收进冥界,当永世的奴。”
司绫的替魂帛裹住木牌,绸缎上的残页碎片与牌上的“解”字产生共鸣,映出更清晰的真相:糖氏熬糖浆是在“养奴料”,瓷氏烧封魂瓶是在“做奴笼”,丹氏炼药是在“催奴性”,而明氏和乔氏,不过是替刘氏“收奴”的管家。
“我们之前以为在对抗明氏,其实是在拆刘氏的笼子。”齐砚的乌木棋子在炉灰里拼出个“笼”字,又被他一脚碾碎,“现在该拆最后一根栏杆了——明府的密室,刘氏的牌位,还有最后一片残页。”
朱墨的狼毫笔在指尖转了转,笔杆上的血墨已经干涸,却透着股刚猛的气。“《血墨谱》里说,‘破邪符需以正心为墨’。”她看着魂火燃过的竹林,新的竹芽正在焦黑的土里冒头,“我们的‘正心’,就是不让阿月和那些童魂白死。”
闫啸的掌心还凝着水,水珠落在炉灰里,晕开个小小的“水”字。“闫氏的盐能腌肉,也能腌邪祟。”他的声音里带着决绝,“明府的护城河,该换点‘特殊’的水了。”
瓷月将封魂瓶碎片揣进怀里,碎片上的青釉映出她坚定的眼。“瓷氏烧了百年的奴笼,现在该烧钥匙了。”她看向明府的方向,“最后一片残页,绝不能让它落到刘氏手里。”
慕森握着那块“解”字木牌,指腹摩挲着牌面的纹路。妹妹的魂散了,却替他解了执念,也替百工盟解了百年的惑。他抬起头,看向韦珩,目光里再没有之前的怯懦,只有破釜沉舟的勇:“算我一个。”
竹林的风穿过药庐的破窗,带着魂火的余温,吹向明府的方向。那里的高墙在夕阳下投出浓重的影,像头蛰伏的巨兽,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但没有人退缩。
韦珩的刀、司绫的帛、齐砚的棋、闫啸的水、瓷月的瓷、慕森的木牌、朱墨的笔,在炉灰里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像七把钥匙,正准备插进明府密室的锁孔。
他们知道,最后一战会流很多血,会碎很多魂,甚至可能没人能活着走出明府。但阿月的魂火还在炉灰里亮着,那些童魂的嘶吼还在风里响着,百工盟不该是冥界的奴,这世间的技艺,该由活人用双手创造,而不是用魂魄献祭。
暮色漫过竹林时,药庐的炉灰里,最后一点魂火才熄灭。但众人的眼里,都燃起了新的火——不是魂火,是不肯被奴役的光,正往明府的方向,一步一步,烧得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