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木劫·养魂纸 3 残页醒
韦珩的八卦阵刚布成,青石板上的洛氏金属就泛起点点冷光。七枚乌木棋子按北斗方位排列,棋眼的“死门”棋嵌在慕氏老宅的青砖缝里,棋面的“刘”字正与血蝶翅上的纹路隐隐呼应,像张早就织好的网,等着猎物自投。
“收!”韦珩的短刀在阵眼一点,棋子突然亮起,光丝顺着石板的纹路游走,瞬间织成个透明的罩,将漫天血蝶困在其中。血蝶撞在光罩上,发出“叮叮”的脆响,翅尖的倒刺撞得粉碎,溅出的血珠落在罩上,竟凝成细小的符文——是百工盟的族纹,与糖茶残页、丝棋残页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司绫的替魂帛突然从怀里飞出,绸缎上的残页碎片悬在光罩上方,碎片的纹路与血蝶翅膀的纹路渐渐重合。她凑近细看,心脏猛地一缩:血蝶翅上的脉络不是天然生成,是用无数细小的“残页纹路”拼的!翅尖的倒刺是“糖”字纹,翅中的斑纹是“茶”字纹,翅根的阴影里,还藏着“瓷”“闫”“钟”等家族的标记,像把被拆碎的浮世录,被硬生生绣在了蝶翅上。
“这些血蝶……是残页的碎片变的!”司绫的声音发颤,替魂帛的绸缎突然绷紧,映出更清晰的画面:糖氏的糖浆罐里,残页碎片正在融化,化作暗红的液;瓷氏的封魂瓶中,残页碎片与骨粉相融,凝成青釉的纹;慕氏的养魂木里,残页碎片顺着树纹爬,缠上童魂的影子——原来血蝶的真身,是被童魂怨气浸透的残页碎片,借朱墨的血墨和丹氏的丹药残渣,化作了会飞的“活符”。
阵中的血蝶突然躁动起来,翅上的纹路拼成个模糊的“还”字,像是在呼应什么。
就在这时,养魂木的树桩旁,突然浮出个小小的身影。梳双丫髻,穿浅绿布衫,手里攥着块麦芽糖,是慕森早夭的妹妹阿月。她的魂魄半透明,脚不沾地,眉眼间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悲悯,看着阵中的血蝶,又看向满脸痛苦的慕森,轻轻叹了口气。
“哥,别傻了。”阿月的声音像风吹过麦芽糖,甜里裹着涩,“这不是还阳,是刘氏设的局。养魂木根本不是聚魂的,是百工盟的‘续命鼎’。”
续命鼎?!
齐砚的乌木棋子突然跳了跳,《生死棋谱》从袖中滑出,谱上的字迹自动浮现:“续命鼎,聚百魂,拼残页,唤刘氏。”他指尖点向谱中插图——图里的鼎正是养魂木的模样,鼎耳刻着糖氏的纹,鼎足嵌着瓷氏的釉,鼎身缠着闫氏的盐晶,“这木是用各家族的‘献祭物’拼的,糖氏的童魂、瓷氏的骨粉、闫氏的盐卤……都是鼎的‘料’,集齐残页,不是让死人还阳,是让刘氏借这些魂当‘燃料’,从冥界爬出来!”
慕森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踉跄着扑向阿月的魂魄,却扑了个空。指尖穿过那半透明的身影时,他突然想起妹妹临终前说的胡话:“木里有好多哥哥……他们在哭……”当时只当是高烧胡言,现在才明白,那是木里的童魂在喊他,是阿月的魂魄早就知道真相,却没力气说清。
“刘氏说‘还阳’,是骗你们献祭的诱饵。”阿月的魂魄转向阵中的血蝶,翅上的“还”字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灭”字,“每个家族的技艺不灭,都是用活人魂换的——糖氏的糖甜,是因为熬了童魂;瓷氏的瓷坚,是因为混了骨粉;慕氏的木灵,是因为缠了早夭的魂……这就是‘行业永生’的真相。”
朱墨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看着手里的血墨,墨锭的残角上还留着丹氏的族纹。“所以丹氏的丹药,根本不是治病的。”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他说‘药能续命,亦能饲魂’,原来‘饲’的是刘氏的魂!”她的血墨里掺的丹药残渣,能引魂,更能“肥魂”,让童魂的怨气更盛,好当刘氏的“养料”。
阵中的血蝶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粒,光粒在空中拼出幅完整的图——百工盟的初代议事堂,刘氏盟主坐在宝座上,黑袍下伸出无数根线,线的另一端系着各家族的族长,族长们手里捧着“祭品”:糖氏的糖浆、瓷氏的骨瓷、慕氏的木牌……每个祭品里,都嵌着片残页。
“行业永生循环……”韦珩的短刀在手里微微发颤,终于看清了这百年骗局的全貌,“刘氏用‘技艺不灭’当饵,让各家族自愿献祭:糖氏献童魂保糖业,瓷氏献骨粉保瓷艺,慕氏献早夭魂保木艺……而这些献祭最终都成了滋养他的养料,残页是锁魂的链,养魂木是熬魂的鼎,血墨是催魂的药,合在一起,就是个源源不断为冥界输送‘活魂’的循环。”
阿月的魂魄渐渐透明,手里的麦芽糖化作光粒,融入空中的残页拼图。“哥,别再等我了。”她最后看了眼慕森,眼神里没有怨,只有释然,“这些童魂,还有我,都该去该去的地方了。”
光粒拼出的图突然淡化,血蝶的残魂化作细雨,落在养魂木的树桩上,树桩的裂痕里冒出些新绿,像草芽在破土。那些被囚禁百年的童魂,终于借着这场雨,入土为安。
慕森跪在树桩旁,指尖抚过新冒的绿芽,泪水混着雨水淌进泥土。“我懂了……阿月早就懂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崩溃后的平静,“所谓还阳,不过是刘氏骗我献祭的借口,是我执念太深,才让她的魂也困在这循环里。”
朱墨将那支染了丹氏残渣的狼毫笔扔进火盆,笔杆燃烧的青烟里,浮现出丹氏的药谱残页,上面写着“饲魂丹,百工血,刘氏用,永生业”。她看着火焰,声音里带着决绝:“朱氏的笔,以后只画‘破邪符’,不画‘引魂咒’。丹氏的债,我会和韦先生他们一起,一笔一笔算清楚。”
韦珩的八卦阵渐渐散去,洛氏金属的冷光沉入青砖,只留下七枚乌木棋子,静静躺在树桩旁。他看着慕森指尖的绿芽,看着朱墨眼中的火光,突然觉得这株新冒的草,比任何残页都更有力量——它从百年的血债里长出来,带着死亡的腐味,却透着生的希望。
齐砚收起《生死棋谱》,谱上的“续命鼎”图案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片空白。“洛氏金属能吸邪,也能‘净’邪。”他踢了踢脚边的棋子,“这些棋吸了太多残页的气,或许能当破解循环的钥匙。”
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晨雾里,养魂木的树桩渐渐被新草覆盖,草叶上的露珠里,映出无数童魂的笑脸,正往朝阳的方向飘去。司绫的替魂帛落回她怀里,绸缎上的残页碎片泛着柔和的光,像在说:循环能建,就能破。
韦珩的短刀插回鞘里,刀身映出众人的影子——慕森的释然,朱墨的坚定,小队成员的凝重。他知道,这场血蝶反噬的落幕,只是撕开了“行业永生循环”的一角,刘氏的阴谋还在继续,残页的拼图还没完成,但至少此刻,他们手里握着最锋利的武器:真相,和打破循环的勇气。
风从老宅的门吹出去,带着新草的清香,吹散了最后一丝血墨的腥气。树桩旁的绿芽晃了晃,像在点头,也像在告别——告别百年的血债,迎接一个没有献祭、没有循环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