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盐劫·封魂釉 4 钟氏仇
盐场的晨雾还没散尽,滩涂的盐粒上就结了层薄冰,冰下的骨渣隐隐发亮,像无数双盯着海面的眼睛。
闫啸正指挥盐工清理退潮后的狼藉,昨夜海啸留下的钟氏船板还散在滩上,板上的“钟”字被盐晶覆盖,泛着诡异的白。突然,瞭望塔传来急促的呼喊:“船!好多船!是钟氏的船队!”
众人抬头,只见海平面上出现黑压压的船影,帆上的钟氏族纹在雾里若隐若现,船头的撞角闪着寒光,正以极快的速度冲来,浪头被劈开,像把巨斧要将盐场劈成两半。
“是钟氏船商!”韦珩的短刀瞬间出鞘,刀身映出船影的轮廓,“他们来抢残页了!”
司绫的替魂帛在怀里发烫,绸缎上的纹路与钟氏船帆产生共鸣,映出个模糊的画面:百年前的沉船里,半截船棺残木嵌在舱底,木上刻着《船棺咒》的符文,正是钟氏用来聚阴魂的法器——据说这残木能引冥界水煞,是钟氏掌控海洋的根本。
“他们要的不是残页!”司绫突然喊道,替魂帛的纹路里浮出“船棺残木”四个字,“是盐场下的钟氏船棺残木!《船棺咒》里说,残木聚阴够了,能召唤冥界船棺,载刘氏血族上岸!”
话音未落,钟氏的船队已经靠岸。为首的船主穿着锦袍,腰间挂着块青铜令牌,牌上的“钟”字与船帆的族纹呼应,手里的弯刀闪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海水剧毒的“水煞刃”。
“闫啸,交出船棺残木,饶你们盐场不死!”船主的声音裹着海风的咸涩,弯刀指向盐场中央的老盐堆,“别以为藏得深,我们钟氏的东西,迟早要拿回来!”
闫啸的瞳孔骤缩。盐场下确实有东西——三年前翻修盐仓时,挖出过半截发黑的船板,板上的符文当时没看懂,只当是普通的沉船残骸,就埋回了原地。难道那就是钟氏的船棺残木?
“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残木!”闫啸抓起盐叉,身后的盐工们也纷纷举起工具,“钟氏背盟百年,还想抢我们的东西?做梦!”
钟氏船主冷笑一声,弯刀一挥。船上的弓箭手射出带倒刺的箭,箭尾系着铁链,铁链缠上盐场的木桩,将船队与盐场连在一起。无数钟氏子弟顺着铁链滑下,水煞刃劈向盐工,刀刃划过的地方,空气里冒出“滋滋”的白烟,像海水在蒸发。
韦珩的短刀迎上弯刀,刀身相撞的刹那,他感觉一股阴寒的力顺着刀身往上爬,像有无数水蛇在咬他的手腕——是《船棺咒》的煞气,钟氏的刀浸过船棺残木的汁液,专克活人的阳气。
“齐砚!用棋子镇住煞气!”韦珩的刀势被阻,只能勉强支撑。
齐砚的乌木棋子早已撒在滩上,洛氏金属的冷光与盐晶的光相撞,在盐场边缘形成个小小的八卦阵。阵眼的“死门”棋突然发亮,射出道银线,缠上钟氏船主的弯刀,银线经过处,煞气被逼退了寸许。
就在这时,瓷月怀里的封魂瓷瓶突然剧烈震颤。
瓶身的裂缝越来越大,青釉碎片簌簌往下掉,裂缝里涌出的白汽凝成盐工的影子,影子们嘶吼着扑向钟氏子弟,却被水煞刃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盐晶,落在地上又重新凝聚,像杀不死的魂。
“砰!”
封魂瓷瓶终于彻底碎裂。
碎片飞溅的瞬间,白汽与盐场残留的水煞突然融合,形成个巨大的怪物——上半身是盐晶凝成的人脸,下半身是墨色的水煞,无数只手从水煞里伸出来,抓向混战的人群,所过之处,盐粒结晶,海水沸腾。
“是盐魂水鬼!”瓷月的声音里带着惊恐,她认出这怪物——是封魂瓶里的残魂与《水煞经》引发的水煞结合的产物,既有盐工的怨,又有水煞的凶,“它把两百年的恨都聚在一身了!”
盐魂水鬼的巨手拍向钟氏船队,船身被拍得粉碎,木屑混着海水飞溅,却没伤到水鬼分毫,反而让它的身体越来越大,盐晶上的人脸越来越清晰,竟能分辨出每张脸的痛苦表情,都是当年被钟氏和瓷氏害死的盐工。
混战的双方都停了手,看着这只超出认知的怪物,眼里只剩下恐惧。
韦珩的短刀在手里发烫,他突然发现盐魂水鬼的水煞里,漂着些熟悉的碎片——是乔氏商铺的黑布残片,布上绣着半枚铜钱,与之前抢替魂帛的黑衣人腰间的标记一模一样!
“司绫!看水鬼的左臂!”韦珩的声音穿透混乱,短刀指向水鬼的左臂。那里的水煞里嵌着块青铜牌,牌上的“乔”字在盐晶的光里闪着冷光,牌边还缠着根黑绳,绳上拴着块船棺残木的碎屑!
司绫的替魂帛突然飞起,绸缎上的残页碎片发出红光,映得青铜牌上的“乔”字愈发清晰。“是乔氏的标记!”她的声音里带着震惊,“钟氏的船棺残木,怎么会在乔氏手里?他们在倒卖船棺残木!”
齐砚的乌木棋子突然在八卦阵里跳起,洛氏金属的光与青铜牌的光相撞,爆出刺眼的火花。“乔氏不止倒卖残页!”他的声音里带着冰,“他们把钟氏的船棺残木当‘阴货’卖,卖给需要聚阴魂的人,盐魂水鬼能这么快成型,肯定是乔氏在背后推波助澜,用残木的煞气催的!”
钟氏船主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水鬼左臂的青铜牌,又想起上个月从乔氏黑市买来的“聚阴符”——符纸的材质与这黑布残片一模一样。“是乔氏!他们骗了我们!”他嘶吼着,“他们说只要拿到船棺残木,就能掌控水煞,没想到是让我们当诱饵,喂大这只怪物!”
盐魂水鬼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巨手突然转向钟氏船主,五指张开,带着海水的腥气拍下来。韦珩的短刀插进八卦阵的阵眼,“破山式”全力爆发,刀身化作道银线,劈开拍来的巨手,银线经过处,水煞暂时溃散,露出里面的盐晶人脸。
“它怕洛氏金属!”齐砚喊道,将更多的乌木棋子撒向阵眼,“八卦阵能暂时镇住它,但撑不了多久!”
闫啸抓起盐叉,叉尖沾着自己的血——闫氏的血能克阴邪。他冲向盐魂水鬼的盐晶人脸,血珠滴在晶面上,人脸发出痛苦的嘶吼,却没溃散,反而更凶地扑来:“闫氏也欠我们的!你们享受着血契的好处,凭什么现在装好人!”
司绫的替魂帛突然裹住块封魂瓷瓶的碎片,碎片上的青釉与绸缎的纹路融合,竟发出柔和的光。“它要的不是杀,是认!”她突然明白,“它要钟氏认错,要瓷氏还魂,要所有欠账的人,给个说法!”
她举起替魂帛,残页碎片的光直射盐魂水鬼的眉心:“我们会找到钟氏的沉船,取出里面的残页!我们会砸了所有封魂瓶,让你们自由!我们会揭穿乔氏的阴谋,让他们付出代价!”
盐魂水鬼的动作顿了顿,巨手悬在半空,盐晶人脸的表情从凶戾变成迷茫,又渐渐染上痛苦。水煞里的乔氏黑布残片在光里燃烧,化作灰烬,青铜牌上的“乔”字也渐渐淡化。
韦珩的八卦阵还在发光,洛氏金属的冷光与替魂帛的柔光交织,像在给盐魂水鬼一个选择:是继续毁灭,还是放下仇恨。
钟氏船主瘫坐在滩上,水煞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船棺残木……是我们抢的闫氏分支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百年前,乔氏的祖先说,只要把残木埋在盐场,就能聚阴魂帮我们运盐,我们才……”
真相像滩涂的盐粒,终于在晨光里显露出粗糙的原貌:钟氏背盟,乔氏设局,瓷氏助纣为虐,闫氏分支的冤魂被当成聚阴的工具,缠了百年,终于在今天,借由盐魂水鬼的形态,将所有的债都摊在了阳光下。
盐魂水鬼的巨手缓缓放下,水煞开始淡化,盐晶人脸渐渐变得透明,像冰雪在消融。最后,它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粒,往深海飘去,飘得极慢,像在回望这片浸满他们鲜血的盐场。
滩涂上只剩下破碎的船板、散落的棋子、还有众人沉重的呼吸。
闫啸捡起块盐晶,晶面还留着人脸的印记。“钟氏的沉船,我们必须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残页在那,船棺残木的真相也在那。”
瓷月的掌心还留着封魂瓷瓶的碎片,碎片上的血已经凝固。“瓷氏的账,我会一笔一笔算。”她看向韦珩和司绫,“我跟你们去。”
韦珩收起短刀,刀身映出滩上的狼藉,也映出远处乔氏黑市的方向。他知道,盐魂水鬼的消散不是结束,乔氏的阴谋,钟氏的沉船,残页的拼图,还有那个藏在幕后的刘氏,都还在等着他们,等着用更沉重的代价,去揭开最后的谜底。
齐砚的乌木棋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洛氏金属吸了太多的煞气,棋面的纹路里,已经能隐约看见冥界的轮廓。他知道,这场围绕血契和残页的追逐,已经离终点不远了,而终点等待他们的,或许是比盐魂水鬼更可怕的存在。
晨雾彻底散去,阳光照在盐场的滩涂上,将所有的痕迹都镀上金边,像给这场百年的恩怨,镀上了层迟到的、带着咸涩的悲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