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盐劫·封魂釉 3 残页合
瓷月的指尖捏着片青釉残片时,祠堂的窗棂正漏进缕海风,吹得残片上的纹路微微发亮。那纹路细如发丝,却在光里活了过来,像条青蛇,顺着她的指缝往上爬,最终停在掌心,与司绫掏出的替魂帛残片纹路严丝合缝地接上了。
“这是《浮世录·器物篇》的残页。”她的声音比盐场的海风还轻,带着种砸破百年秘密的颤抖,“藏在封魂瓷瓶的夹层里,釉料烧不透,骨粉浸不烂,就这么封了一百年。”
残页不大,只有巴掌宽,边缘带着窑火的焦痕,上面的字迹是用某种金属液写的,泛着冷光。韦珩接过残页,与怀里的糖茶残页(糖氏祭坛那片)、齐砚递来的丝棋残页(司氏绣坊那片)放在一起,三片残页的边缘竟像被刀裁过般吻合,拼出的纹路里,隐约能看见“百工”二字。
“是同一幅图。”司绫的替魂帛在怀里发烫,绸缎上的残页碎片与三片残页产生共鸣,映出更多的字,“器物篇记的是瓷、木、丝这些‘物’,糖茶篇记的是‘食’,丝棋篇记的是‘术’……合起来,就是百工盟的全貌。”
闫啸突然指向祠堂外的盐场。退潮后的滩涂上,那些未散尽的盐晶正泛着奇异的光,晶面的纹路在阳光下重组,竟凝成八个字——“刘氏血族,百工盟主”。
字是用盐粒拼的,海风一吹就晃,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根针,扎在众人眼里。
“刘氏……真的是百工盟的盟主?”司绫的替魂帛突然收紧,绸缎上的司砚残影似乎在发抖,“百年前分裂,根本不是因为争权,是有人发现了盟主的真身,想反抗?”
齐砚的乌木棋子残片在地上跳得更急了,洛氏金属的冷光与盐晶的光相撞,爆出细小的火星。“《生死棋谱》里说‘盟主非阳人’,我一直以为是比喻。”他的指尖抚过棋子上的“刘”字,“原来不是比喻,是说他根本不是人,是冥界的刘氏血族。”
韦珩将三片残页摆得更齐,指尖按在拼接处的纹路。纹路突然亮起,像条流动的河,河里浮出无数画面:
——百年前的百工盟议事堂,刘氏盟主坐在宝座上,黑袍遮面,各家族族长跪在堂下,手里捧着本《浮世录》,书页上的血契正在燃烧。
——糖氏的糖浆罐前,族长正将幼童的血滴进罐里,罐口浮出刘氏的虚影,虚影笑着挥手,糖氏的糖突然变得异常香甜,销路大开。
——闫氏的盐场,钟氏的船正在装盐,船舱里藏着块残页,船主对着残页磕头,海面上突然浮起更多的盐晶,像是冥界的赏赐。
——瓷氏的窑厂,窑火里烧着闫氏盐工的骨头,刘氏的虚影在火里点头,瓷氏的封魂瓶突然变得异常灵验,能镇住最凶的怨魂。
画面最后停在片黑暗里,黑暗中传来刘氏的声音,像无数毒蛇在嘶嘶吐信:“百工献祭,冥界赐福,世代相传,行业永生……”
真相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百工盟根本不是什么联盟。”韦珩的声音干涩得像被盐腌过,“是冥界在人间的‘血契代理人’!每个家族都在献祭——糖氏献幼童,闫氏献盐工,瓷氏献骨头,钟氏献忠诚……而冥界给的‘福’,就是让他们的行业垄断,所谓的‘永生’,是靠鲜血喂出来的!”
司绫的替魂帛残片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融入三片残页的拼接处。残页的纹路彻底完整,露出《浮世录》的总目:“血契篇、器物篇、食货篇、术法篇……”每篇的末尾,都画着个小小的祭坛,祭坛上绑着的,正是各家族的族人。
“所以兄长前世卷走残页,是想烧毁血契?”司绫的眼泪突然涌了上来,又哭又笑,“他不是叛徒,是想救所有被献祭的人!”
闫啸的拳头砸在祠堂的柱上,木屑纷飞。盐场的结晶还在发光,“刘氏血族,百工盟主”八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闫氏煮盐的秘方,原来是冥界给的!每代族长都要献个至亲,扔进盐卤里,否则海水就会倒灌——我以为是家族诅咒,原来是血契!”
瓷月手里的青釉残片突然碎裂,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残页上。残页的光里,浮现出瓷氏的账本,上面记着每窑封魂瓶的“用料”:“闫氏骨三斤,盐粒一升,活人血半两……”她的声音里带着崩溃的哭腔:“我们烧的不是瓷,是百工盟的罪证!”
齐砚的乌木棋子残片在地上拼出个完整的“祭”字。“洛氏金属能吸邪气,也能映真相。”他看着残页上的血契,“我的棋子吸了这么多残页的邪力,或许……能找到破解血契的方法。”
残页的光渐渐淡去,却在祠堂的地面上留下永恒的印记:百工盟的族徽中央,嵌着个“刘”字,周围环绕着各家族的标记,像群围着祭坛的羔羊。
海风从祠堂的窗吹进来,带着盐场的咸涩,也带着远处深海的腥气。韦珩知道,这只是揭开了真相的一角,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打破百年的血契,是对抗冥界的刘氏,是唤醒所有被蒙蔽的族人——这条路,注定铺满荆棘。
“我们不能让兄长的努力白费。”司绫擦干眼泪,指尖抚过残页上的血契,“残页能拼起来,就能撕碎。”
闫啸捡起地上的盐晶,晶面的字正在淡化:“钟氏的沉船里还有残页,商氏的阵还在聚阴魂,我们得把所有残页找齐,找到血契的源头,彻底烧了它。”
瓷月攥紧掌心的碎片,血珠在残片上凝成个“破”字:“瓷氏的窑能烧封魂瓶,也能烧血契。我会守着窑厂,等你们带回所有残页,用最烈的火,烧个干净。”
韦珩将完整的残页小心地收起,残页的边缘还在微微发烫,像块不肯熄灭的火炭。他看着祠堂外的盐场,看着远处起伏的海面,突然觉得肩上的重量比百工盟的所有残页加起来还沉。
齐砚的乌木棋子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棋子残片的“祭”字旁边,渐渐浮现出个“破”字。他知道,这盘棋的终局,不在冥界,而在人间——在每个愿意反抗的人心里。
残页被收好时,祠堂的阴影里,一只老鼠叼着片盐晶跑过,晶面上的“刘”字在阴影里闪了闪,像只窥视的眼睛。深海的方向,钟氏的沉船正在微微颤动,船舱里的残页,正等着被打捞,也等着将这场反抗,推向最终的高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