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棋怨·缝魂帛 4 鲁氏援
鲁氏送来转命汤时,绣坊的晨雾还没散,汤碗里的热气混着雾,在她鬓边凝成细小的珠。她穿件绛色短衫,袖口绣着半朵罂粟,是鲁氏的族纹,手里的汤盅是描金的,盅底沉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是rose家族的标记,与司绫绣线里的花粉同源。
“阿砚,司小姐,韦先生。”鲁氏的笑比汤还暖,却没达眼底,“听闻司公子的魂不稳,我炖了锅转命汤,用了鲁氏的‘回魂草’,能让魂暂时归位,虽解不了根,却能让兄妹说几句话。”
齐砚的眉峰拧了拧。他这妹妹自小跟着鲁氏制毒,手段阴狠,从不会做亏本的事,这汤来得太巧,巧得像张铺好的网。“你怎么知道司兄的事?”他的指尖按在乌木棋子上,“鲁氏的菜谱里,可没‘好心’这味料。”
鲁氏笑得更柔了,将汤盅往司绫面前推了推:“司小姐尝尝便知。”汤面泛着油光,飘着几缕银丝似的药材,凑近了闻,除了鲁氏特有的药香,还藏着点极淡的焦苦,像某种丹药烧糊的味。
司绫的指尖刚触到盅壁,替魂帛突然在怀里动了动,绸缎上的残页碎片发出微弱的光,映得汤里的药材纹路变了形——是丹氏的“凝魂丹”残渣!丹氏是百工盟里炼药的家族,擅长用矿物炼“固魂丹”,残渣遇魂会发光,是出了名的“验魂药”。
“这里面有丹氏的凝魂丹!”司绫猛地缩回手,汤盅晃了晃,溅出的汤汁落在地上,竟冒起细小的烟,“鲁氏的回魂草配丹氏的凝魂丹,是要把兄长的残魂钉在替魂帛里,让他永无还魂的可能!”
鲁氏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舒展开,像朵带刺的花:“司小姐倒是懂行。可你有得选吗?是让他魂飞魄散,还是喝了汤,听他说最后几句话?”
这话像根针,扎在司绫最软的地方。她看向替魂帛,绸缎上的人影正微微起伏,像在哀求。兄长的残魂散得越来越快,或许这真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来尝。”韦珩突然伸手,指尖沾了点汤汁,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短刀刮了点残渣,放在火上烤。残渣燃起来,冒出的烟是浅紫的——是丹氏凝魂丹的特征,纯度极高,确实能凝魂,却也带着副作用:会让魂暂时被“钉”在载体上,动弹不得。
“能喝。”韦珩的声音很沉,“但喝完后,替魂帛里的魂会暂时‘锁死’,至少三个时辰动不了。”他看向鲁氏,“你要的,是这三个时辰的空当?”
鲁氏没否认,只是端起汤盅,往替魂帛的方向倾了倾:“司小姐自己定。”
司绫闭了闭眼,接过汤盅,掀开替魂帛的一角,将汤汁小心地淋在绸缎的人影上。汤汁渗进缎面的刹那,人影突然剧烈震颤,空洞的黑瞳里浮出司砚温和的脸,嘴唇翕动着,终于发出清晰的声音:“绫儿……”
“兄长!”司绫的泪瞬间涌了上来,扑到绸缎前,“是我,我在!”
人影的目光扫过鲁氏,又落回司绫脸上,眼神里带着急切,像是在与时间赛跑:“残页……乔氏黑市……他们在收……”
乔氏黑市!
韦珩和齐砚同时心头一震,这与糖熬自焚前喊的“乔氏会收残页”对上了!
“收什么?”司绫追问,指尖紧紧攥着绸缎,“是残页碎片吗?你当年藏的残页,是不是就在那里?”
人影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黑瞳里的温和迅速褪去,重新被空洞取代,只是在彻底消散前,死死盯着鲁氏,眼里的恨像淬了毒的针。替魂帛猛地收紧,将汤汁里的丹氏残渣吸得一干二净,绸缎的纹路里浮出层灰,是凝魂丹副作用发作的迹象。
“他被钉住了。”鲁氏收起笑,眼神冷得像冰,“三个时辰,足够乔氏的人来取东西了。”
话音未落,绣坊的门“哐当”被撞开。
五个穿黑衣的汉子闯进来,为首的腰间挂着块青铜牌,牌上的“乔”字闪着冷光,手里的刀是玄铁的,刀身刻着百工盟的旧纹。“奉乔老板令,取替魂帛。”汉子的声音像磨过的石,“百工盟重启,残页该归位了。”
韦珩的短刀瞬间出鞘,刀身映出汉子身后的阴影——还有更多人守在巷口,手里的弩箭正对着绣坊的窗,箭镞闪着幽绿的光,是涂了鲁氏的毒。
“是你引来的!”齐砚的乌木棋子突然飞出去,砸在为首汉子的手腕上,棋子里的洛氏金属吸了残页邪气,竟在他腕上烫出个“乔”字印记,“鲁氏和乔氏勾结,是要抢残页!”
鲁氏退到门边,绛色短衫的下摆扫过门槛,带起片细小的粉末,落在地上,化作无数玫瑰刺,挡住司绫的退路:“百工盟的残页本就该聚在一起,司家藏了百年,也该交出来了。”
汉子们的刀劈向替魂帛,司绫猛地将绸缎护在怀里,绸缎上的残页碎片突然爆发出红光,红光里的纹路与齐砚棋谱上的糖茶残页轨迹重合,像两截严丝合缝的拼图!
“是拼图!”韦珩的声音里带着震惊,“百工盟的残页是幅拼图,糖茶残页、司氏残页……都是其中一块,集齐了就能拼出完整的图!”
齐砚的“死门”棋突然从怀里滚出,落在红光里,棋子上的洛氏金属被红光一激,竟吸起残页的纹路,在棋面拼出半张脸——是个戴百工盟盟主冠的男子,眉眼间藏着刘氏血族特有的尖牙轮廓!
“盟主……是冥界刘氏!”司绫的声音发颤,她终于明白兄长前世的恐惧,“百工盟的盟主根本不是凡人,是刘氏血族!残页拼图是他的魂器,集齐了就能让他借魂还阳!”
汉子们的刀停在半空,为首的突然笑了,笑里带着种诡异的狂热:“总算有人明白了。乔老板说了,谁献残页,谁就能当百工盟的新司库,享不尽的荣华。”
他的手刚要碰到替魂帛,齐砚的乌木棋子突然全活了,像群疯蚁扑向汉子们,洛氏金属吸了残页邪气,在他们身上烫出个个“刘”字印记,疼得他们惨叫连连。韦珩的短刀趁机劈断为首汉子的刀,刀身落地时,露出里面的夹层——藏着半张残页碎片,纹路与司氏残页的边缘完全吻合!
“乔氏早就有残页了!”韦珩的声音里带着冰,“他们抢司氏的,是为了拼出更多的图!”
鲁氏突然往巷口退去,绛色短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毒粉,玫瑰刺般的粉末在空中炸开:“我只是来送汤的,剩下的事,与鲁氏无关。”她的身影消失在雾里,只留下句轻飘飘的话,“阿砚,站错队,可是会没命的。”
汉子们见势不妙,想退,却被齐砚的棋子缠住,洛氏金属的吸力越来越强,他们的魂像被无形的线往棋子里扯,脸上露出极度的恐惧。为首的汉子突然咬碎嘴里的毒囊,临死前嘶吼着:“残页归位,盟主……醒了……”
他的身体化作黑烟,烟里的残页碎片飞向司绫怀里的替魂帛,碎片与绸缎上的纹路拼在一起,露出更完整的图——是百工盟的议事堂,堂中宝座上空空如也,座后的石壁刻着行字:“刘氏归位,百工臣服。”
绣坊的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照在替魂帛上,绸缎的纹路里,残页拼图的光越来越亮,像颗即将破壳的蛋。
司绫攥紧绸缎,指腹被慕氏养魂木的边角料硌得生疼,却异常清醒:“他们要的不是残页,是借残页唤醒刘氏。”她看向韦珩和齐砚,“拼图不能让他们集齐。”
齐砚收起发烫的乌木棋子,洛氏金属吸了太多邪气,棋面的“刘”字已经擦不掉了:“乔氏有一块,司氏有一块,糖茶案里至少还有一块……我们得比他们先找到剩下的。”
韦珩的短刀在鞘里轻颤,刀身映出替魂帛上的拼图,映出三人交叠的影子。他知道,这场围绕残页拼图的追逐,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沉睡百年的刘氏盟主,已经在残页的微光里,睁开了一只眼。
巷口的风卷着鲁氏留下的玫瑰粉,粉里藏着半片丹氏的药渣,像个没说出口的警告:这场棋局里,每个人都是棋子,包括送汤的鲁氏,包括护着残页的他们,都在往刘氏布好的终局里走。
司绫低头看着替魂帛,绸缎上的人影虽被钉住,却在红光里微微起伏,像在说“往前走”。她知道,退路早就被鲁氏的毒、乔氏的刀、刘氏的魂堵死了,只能攥紧这半块拼图,往更暗的地方去,去抢那决定百工盟命运的最后几块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