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棋怨·缝魂帛 2 棋语杀
齐砚的乌木棋子落在棋盘上时,晨光正漫过司氏绣坊的窗棂,在棋子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韦珩刚检查完染线房的废料,手里捏着半片沾着rose花粉的绣线,走进堂屋就看见齐砚盯着棋盘出神,那颗“死门”棋的黑面上,正缓缓浮出一行血字,墨迹新鲜得像刚从血管里淌出来:“司砚,百工盟叛徒转世。”
“叛徒?”韦珩的脚步顿住,短刀在鞘里微微颤动。他想起司绫提起兄长时的温柔,想起替魂帛上那个温和的人影,怎么也没法把“叛徒”两个字和司砚联系起来。
齐砚的指尖悬在棋盘上方,没敢碰那行血字。乌木棋子还在发烫,棋间的缝隙里渗出更多暗红,像在哭诉什么。“齐氏的‘溯洄棋’,能透过今生看前世,从不出错。”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落在里屋的方向——司绫正在那里守着替魂帛,昨夜替魂帛平静了许多,她几乎没合眼,“这血字,是司砚的魂在认账。”
里屋突然传来“哐当”的脆响,是瓷碗落地的声音。
两人冲进去时,司绫正瘫坐在替魂帛前,脸色惨白如纸,怀里的封魂瓶摔在地上,瓶身裂了道缝,里面的怨气顺着缝往外钻,缠上绸缎的边角。“不可能……”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指尖死死抠着绸缎上的人影,“我兄长从小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怎么会是叛徒?你们的棋定是错了!”
齐砚没说话,只是将棋盘往她面前推了推。血字在晨光里愈发清晰,甚至浮现出个模糊的轮廓:一个穿百工盟服饰的男子,正背着个沉重的木箱,往暗处跑,箱角露出半片残页,正是之前糖茶案里提到的那片。
“这是……百工盟的司库服饰。”韦珩的瞳孔骤缩,他在韦氏卷宗里见过插图,“百年前,百工盟有位司库,掌管着各家族上交的残页碎片,却在分裂前夜突然失踪,带着大半残页不知所踪,害得百工盟因缺残页力量大乱,最终分裂——那人就叫司砚。”
司绫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看着绸缎上的人影,突然想起兄长病中总说的胡话:“箱子……好多残页……他们在追我……”当时只当是胡话,现在想来,竟是前世的记忆在作祟。
替魂帛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绸缎上的人影猛地坐起,空洞的黑瞳里映出司绫崩溃的脸,原本温和的轮廓扭曲成狰狞的模样。“你不信我……”人影的嘴张合着,发出的却不是司绫熟悉的声音,是百年前的嘶吼,“我没错!那些残页本就不该聚在一起,会引来冥界的!”
嘶吼声里,替魂帛的缎面突然掀起,像条活的蛇,缠住司绫的脖颈。绸缎边缘的绣线纷纷炸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不是丝线,是无数细小的绿虫!虫身细如发丝,泛着荧光,爬得极快,往司绫的口鼻里钻,所过之处,皮肤泛起细密的红疹,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
“是桑氏的‘幻蛊’!”齐砚的脸色骤变,他认出这虫——《生死棋谱》里记过,桑氏用草药汁养的致幻虫,能让人看见最恐惧的幻象,虫毒入脑,重则疯癫,轻则失忆,“绣线里不止有rose花粉,还有桑氏的蛊!”
韦珩的短刀劈向缠颈的绸缎,刀身刚触到缎面,就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司绫的脸已经憋得发紫,眼里开始浮现幻象:她看见兄长背着木箱在火里跑,残页从箱缝里掉出来,被追兵踩碎;看见自己举着锁魂针,刺穿兄长的胸膛;看见百工盟的人围着她,骂她是“叛徒的妹妹”……
“不!不是这样的!”司绫的指甲抠进自己的掌心,想用疼痛驱散幻象,绿虫却钻得更深,幻象愈发清晰,连百年前的血腥味都闻得真切。
齐砚猛地将《生死棋谱》摊在替魂帛旁,棋谱的封皮突然亮起,与乌木棋子产生共鸣。“起!”他的指尖在棋谱上疾点,指尖划过的地方,浮现出司砚前世的完整轨迹:
百年前,司砚作为百工盟司库,发现各家族聚残页是为了给冥界刘氏炼“同心蛊”,一旦炼成,百工盟所有人都会变成刘氏的傀儡。他趁夜偷走大半残页,本想将其分散销毁,却被当成叛徒追杀,最终在糖氏的糖浆罐附近被围杀,残魂被糖茶残页的怨气缠上,永世不得安宁。
“他不是叛徒!是守护者!”齐砚的声音穿透司绫的幻象,“他卷走残页是为了阻止刘氏炼蛊,被糖茶残页的怨气反噬,魂魄才会日渐溃散,今生司绫用《锁魂针》缝魂,不是续命,是在帮他对抗那股怨气!”
替魂帛的绸缎突然松了些,缠住脖颈的力道减弱。人影的黑瞳里闪过丝清明,像是被齐砚的话唤醒,嘴里喃喃着:“残页……要藏好……不能让刘氏……”
绿虫的荧光突然变暗,像是怕棋谱的力量。韦珩趁机将随身携带的解毒粉撒向司绫,那是韦氏用桑氏草药的克星炼制的,粉粒落在绿虫身上,虫身瞬间蜷缩成球,化作细小的灰烬,只留下点草药的苦味。
司绫猛地吸气,脖颈上的红痕清晰可见,眼里的幻象渐渐散去,只剩下满脸的泪。她扑到替魂帛前,指尖抚过绸缎上的人影,这次,她摸到的不再是冰冷的绸缎,而是一丝微弱的温度,像兄长的手。
“对不起……兄长……”她的声音哽咽,“是我笨,没懂你的苦。”
齐砚收起《生死棋谱》,棋谱上的轨迹还在闪烁,最后停在糖氏糖浆罐的位置——与糖茶案里的祭坛重合。“他的残魂被糖茶残页的怨气缠了百年,这股怨气顺着地脉传到司氏,才让他中了怪毒。”他看向韦珩,“你说的糖茶残页,怕是解开这一切的关键。”
韦珩的短刀还在微微发烫,他想起糖熬自焚前喊的“乔氏黑市”,想起那片飘向城南的残页碎片。“司砚当年没销毁的残页,或许就在乔氏手里。”他的声音里带着决断,“找到残页,或许能彻底解了他的怨气,让替魂帛里的魂真正安宁。”
替魂帛的绸缎彻底平静下来,人影重新躺下,眉眼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只是缎面的纹路里,还留着淡淡的血痕,像在诉说百年的委屈。司绫将绸缎小心地折好,藏进樟木箱里,箱底垫着的,正是齐砚的乌木棋子——她知道,这棋能镇住残魂的怨气,也能提醒她,兄长的真相。
齐砚看着窗外的日头,那颗“死门”棋的血字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留下个模糊的“守”字。他突然明白鲁氏和rose家族为什么要针对司砚——不是因为他是“叛徒”,是因为他的残魂里藏着残页的下落,藏着阻止刘氏炼蛊的秘密。
“桑氏的幻蛊,rose的花粉,鲁氏的毒……”韦珩的指尖敲着桌面,“背后有人在逼我们找残页,逼我们揭开百工盟的旧账。”
司绫的指尖抚过樟木箱的锁,锁是司氏祖传的,上面刻着与替魂帛相同的纹路。“不管是谁在逼,我都要找到残页。”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为了兄长,也为了百年前那个被误解的守护者。”
绣坊的香樟味混着草药的苦味,在空气里慢慢沉淀。替魂帛的秘密揭开了一角,却露出更深的迷雾:司砚藏起来的残页到底在哪?乔氏黑市与刘氏血族有什么交易?桑氏为什么要掺幻蛊?
齐砚的乌木棋子在阳光下泛着光,仿佛在预示着,这场围绕残页和前世的追寻,才刚刚开始。而司绫知道,从她拿起《锁魂针》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去了——她必须亲手解开这百年的结,还兄长一个清白,也还百工盟一个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