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魂伞·4 阴木劫

绿雾已经漫到坊门口,雾里的嘶吼越来越近,带着冥界特有的尸臭,熏得人喉咙发紧。伞离的手掌还在淌血,血珠滴在浮世录残页上,纸页的红光与镇宅灵的白光缠成一团,像两条角力的蛇,谁也不肯退让。

“没时间了!”风砚的分水剑在手里发颤,剑身上的流水纹突然亮起红光——那是冥界邪祟逼近的预警,《风水局》里说,玄铁剑变赤,必有厉鬼过界。他看着伞离掌心里纠缠的光,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引魂,你祭伞,用风氏的血和阴木的骨,做个新的封印!”

伞离没说话,只是咬着牙,将另一只手也按在残页上。掌心的血顺着纸纹往封魂伞的残骨里渗,渗得极快,像被伞骨贪心地吸着。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阴木断骨,突然“咔哒”作响,竟自己往伞架的位置滚,滚到一起时,断口处冒出淡淡的金光,像是在重新拼接。

“以风氏精血为引,唤地脉之气!”风砚的分水剑猛地插进青砖,剑身在地上划出个巨大的圈,圈里浮现出《风水局》的核心纹路——是个八卦阵,阵眼正对着封魂伞的位置。他咬破舌尖,血珠喷在阵纹上,“起!”

八卦阵突然亮起青光,青光从地底涌出来,托着那些拼接的阴木骨,骨缝里的倒刺开始收缩,藤身变得光滑,竟渐渐显出伞的形状。只是这伞不再是桐油布面,而是用青光与血光交织成的屏障,屏障上,残页的纹路、镇宅灵的白光、慕氏残魂的黑雾正在疯狂冲撞,撞得屏障阵阵发颤,像随时会裂开。

“镇宅灵!”伞离的声音在血雾里炸开,“你要护风氏,就该知道,同归于尽护不住任何人!进伞!”

灵体的广袖猛地扬起,似乎在挣扎。远处的绿雾里,已经能看见无数双幽绿的眼睛,像浮在水面的鬼火,离坊门只剩丈许。最前面的那个影子,长着刘氏血族特有的尖牙,正对着屏障发出贪婪的嘶吼——它闻到了残页的气息。

“罢了……”灵体的声音里带着长叹。白光突然暴涨,将残页的红光和慕氏的黑雾一起往伞里拽。镇宅灵的身影在光里渐渐缩小,缩成道细线,顺着伞骨往里钻,钻得极快,像是在与冥界邪祟赛跑。

慕氏残魂的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它们不想被封印,却被白光死死缠着,只能不甘地跟着往里钻,黑雾里的锦袍影子还在嘶吼:“我诅咒你们!封印必破,血债必偿!”

残页的红光最后闪了闪,彻底没入伞骨。

就在这时,伞离猛地将两只淌血的手掌按在伞面的屏障上。“以风氏伞匠之名,祭!”她的声音里带着决绝的痛,掌心里的血顺着屏障往下流,流到八卦阵的阵眼时,突然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顺着伞骨往上窜,将整个伞身裹在里面。

“以风氏风水师之名,封!”风砚的分水剑从青砖里拔出,剑身上的流水纹与火焰的金光融为一体,他将剑狠狠插进伞柄,“锁百工残魂,阻冥界邪祟,此伞沉于冥河,永世不得开!”

“嗡——”

整把伞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青光与血光在火焰里凝成实体,伞面的屏障变得坚硬如铁,上面浮现出完整的浮世录残纹,纹路上,镇宅灵的白光、慕氏的黑雾、残页的红光正在缓缓融合,融合的地方,生出些细密的金纹,像把无形的锁,将三者牢牢锁在伞中。

绿雾里的刘氏血族已经扑到坊门口,尖牙咬向伞面,却被金色的火焰弹开,发出“滋啦”的惨叫,退了寸许。但更多的邪祟正在涌来,雾里的嘶吼已经连成一片,震得坊顶的瓦片簌簌往下掉。

“走!”风砚拽起伞离,往坊后的暗门跑。暗门外停着艘小小的乌篷船,是他早就备好的,船尾绑着块钟氏的船板残片,能指引方向,“冥河在城西,只有沉在河底的漩涡里,才能暂时瞒过冥界的耳目!”

伞离回头望了一眼。那把新生的封伞悬浮在坊中央,金色的火焰还在燃烧,将绿雾挡在门外,伞身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变得像块浸了水的阴沉木,上面的金纹渐渐隐去,只留下淡淡的“风”字与“慕”字,像两个纠缠的烙印。

乌篷船划过护城河时,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是伞离坊塌了,被绿雾里的邪祟夷为平地,那把封伞却穿透废墟,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往城西的方向飘,飘得极快,船尾的钟氏残片在微微发烫,指引着它往冥河去。

冥河的水是墨黑色的,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细碎的白影,是没入轮回的孤魂。河中央有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里泛着青黑的光,《船棺咒》里说,那是冥界与人间的气脉交汇点,沉在里面的东西,能被地脉暂时藏住,除非有钥匙,否则百年不现。

“就是这里。”风砚将伞离扶稳,自己则抓起那把封伞,伞身已经凉得像冰,上面的火焰早已熄灭,只剩下阴木特有的腥气。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绿雾没有追来,却在天际凝成个模糊的刘氏族纹,像个无声的警告。

封伞被扔进漩涡的刹那,水面突然掀起巨浪。浪头里浮出无数船棺的残片,都是钟氏当年运魂时留下的,残片上的纹路与封伞的金纹产生共鸣,竟在漩涡周围织成个巨大的网,将封伞牢牢罩在里面,拖向河底的黑暗。

“它会守住的。”伞离望着漩涡渐渐平复,心里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的手掌还在隐隐作痛,伤口已经结痂,痂上的纹路竟与封伞的金纹一模一样,像个淡淡的印记。

风砚的手背也有个相似的印记,是刚才引魂时被阵纹烫的。他突然抓住伞离的手腕,两人的印记碰在一起,竟发出“嗡”的轻响,一道细小的金光从印记里窜出来,钻进冥河的水里——是浮世录残页的碎片,没被封进伞里,反而顺着他们的血脉,钻进了身体深处。

“这是……”伞离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碎片在血脉里流动,流得极慢,却像颗种子,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扎了根。

风砚的脸色凝重起来。他摸着自己手背上的印记,“《风水局》的最后一页说,浮世录的残页,若沾了两族的血,会认主,主在则页在,主亡则页散。我们的血脉里,现在藏着残页的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种说不出的沉:“刘氏要的不是残页本身,是能承载残页力量的血脉。镇宅灵、慕氏残魂、封伞……都只是幌子,真正的局,是让我们带着这碎片活下去,成为他们打开冥界通道的钥匙。”

伞离的指尖冰凉。她看着冥河的水面,漩涡里的青黑光还在微微闪烁,像封伞在河底发出的叹息。她突然明白,这场封印不是结束,是把更重的枷锁,扣在了他们身上,也扣在了未来的风氏后人身上。

乌篷船往回划时,两人都没说话。晨雾从河面升起,裹着冥河的寒气,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影子里的印记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个没说出口的秘密。

风砚将分水剑插回鞘里,剑身上的流水纹已经恢复正常,却在暗处泛着极淡的金光——那是残页碎片的光,与他的血脉连在了一起。伞离则将手揣进袖中,掌心的印记贴着皮肤,像颗温热的痣,提醒着她血脉里藏着的重量。

他们不知道,许多年后,风氏会有个孩子,天生能看见风水局的纹路,手背上有个淡淡的伞形印记;而风氏伞坊,会有个姑娘,能听懂伞骨的声音,掌心里的印记在阴雨天会发烫。

这两个孩子,会在某个雾天相遇,他们的印记碰在一起时,冥河底的封伞会轻轻颤动,漩涡里的青黑光会亮得格外刺眼——因为那是百工盟与冥界的交易,终于要揭开终章的时刻。

而此刻的冥河上,晨雾正浓,将乌篷船的影子吞没,只留下水面上淡淡的涟漪,像一场未完的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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