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魂伞·3 风水仇

空气里的寒意突然凝成了实质。

封魂伞的残骨在地上微微颤动,阴木的断口处渗出的暗褐液,顺着青砖的纹路往中央汇聚,聚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先是浮出缕半透明的白汽,白汽旋转着上升,渐渐凝成个模糊的人形——高冠广袖,腰间悬着块玉佩,玉佩上的“风”字纹在微光里流转,正是风氏祠堂画像里的初代先祖模样。

“镇宅灵……真的是你。”风砚的手按在腰间的分水剑上。剑鞘是鲨鱼皮做的,此刻竟泛着层细密的白霜,剑身在鞘里“嗡”地轻鸣,像被这灵体的气息惊动了。《风水局》残卷里写过,风氏初代以自身精血炼镇宅灵,灵体与先祖魂魄相融,既能护风水,也能追祖债,此刻显形,绝非善兆。

灵体的脸渐渐清晰,眉眼间刻着岁月的沟壑,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直勾勾地盯着伞离——准确地说,是盯着她掌心里攥着的那片浮世录残页。“残页……”灵体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青铜编钟般的沉,“还来……”

话音未落,水洼里突然窜出数道漆黑的藤蔓。藤蔓不是从土里长的,是从阴木的断骨里钻出来的,藤身覆盖着细密的倒刺,刺尖泛着幽绿的光,像淬了毒的针,直扑伞离的手掌。

“小心!”风砚的分水剑“唰”地出鞘。剑身长三尺,剑身布满流水般的纹路,是用风氏老宅地基下的玄铁炼的,专克阴邪木祟,《风水局》里说这剑能“分阴阳,断邪祟”。剑光劈向藤蔓,却被藤身灵活地避开,只是稍稍迟滞了刹那。

就是这刹那,已经够了。

伞离下意识缩手,却还是慢了半步。一道藤蔓擦着她的指尖掠过,倒刺划破皮肤,渗出血珠的瞬间,其他藤蔓突然加速,像闻到血腥味的蛇,死死缠住了她的手腕。最粗的那道藤蔓,带着阴木特有的腥气,竟顺着她的掌心纹路往里钻,钻得极快,疼得她眼前发黑,指骨都在发颤。

“呃!”血珠滴落在残页上,纸页突然亮起红光。红光里,藤蔓的根须在她掌心里疯狂蔓延,织成张细密的网,网住了残页,也网住了她的血脉。她能感觉到生命力顺着藤蔓往灵体的方向流,流得越快,灵体的身影就越凝实,广袖下的手指已经能看清纹路,正缓缓抬起,像是要亲自来取残页。

“重启风水局……”灵体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残页归位,镜魂合一,风氏才能重掌气脉,否则,冥界邪祟过界,谁也活不了!”

“你疯了!”风砚的分水剑再次劈出,这次用上了内力,剑光化作道银线,缠住最粗的那道藤蔓。“《风水局》里的‘重启’,是用镇宅灵的魂献祭!你要残页,是想把自己炼进风水眼里,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的是《风水局》里最隐秘的一页——当年风氏设下的风水局,是以镇宅灵为阵眼,灵在则局在,灵散则局破。若强行重启,需用浮世录残页的灵力,将灵体碾碎,与地脉相融,虽能暂时挡住冥界,却会让灵体魂飞魄散,再无轮回可能。

藤蔓突然剧烈震颤,伞离的手掌被刺得更深,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地上的阴木残骨上。那些残骨像是被血唤醒了,突然“咔哒”作响,根根竖起,骨缝里钻出更多的藤蔓,缠向风砚的脚踝,藤尖还在微微颤动,像在嗅他身上的风氏气息。

“风氏子孙,岂能惧献祭?”灵体的广袖猛地挥起,卷起股狂风,将分水剑的银线震开。风砚踉跄着后退,脚踝被藤蔓缠住的地方传来刺骨的疼,低头看去,藤尖已经刺破了裤脚,正往皮肉里钻——这阴木不仅是慕氏的替魂术媒介,还被镇宅灵的气脉浸染,成了既能锁魂又能追债的凶器。

“伞离,松手!”风砚嘶吼着抽出分水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没有劈向藤蔓,而是对准了那把散架的封魂伞——准确地说,是对准了插在最底下的那根主骨。那根骨头最粗,黑纹最深,隐隐能看见里面藏着的残页边角,是阴木的核心。

“不可!”伞离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的手掌已经麻木,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残页正在与她的血脉产生共鸣,共鸣里浮出些细碎的画面:风氏老宅的地基下,青铜镜嵌在阴木丛里,镜面上的风水局图正在发光,镇宅灵的影子守在镜前,慕氏的人举着刀,正往阴木里灌黑油……是当年的真相!

分水剑的剑锋已经触到主骨。

“嗤——”

一声轻响,主骨应声而断。断口处喷出的不是阴木液,是股浓稠的黑雾,黑雾里裹着无数细小的人影,都穿着慕氏的服饰,个个面目狰狞,尖啸着往风砚扑去。最前面的那个影子,穿着件绣着“慕”字的锦袍,脸被黑雾遮着,只露出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风砚手里的分水剑:“风氏小儿,还我替魂木!”

是慕氏的残魂!

风砚的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这阴木里藏的不止是浮世录残页,还有当年炼制替魂术的慕氏族人魂魄!他们被阴木的邪力锁了百年,此刻主骨断裂,终于得以现形,要向风氏和伞离(风氏伞匠的后人)讨还血债。

“当年是你们用阴木害镇宅灵!”风砚的分水剑横扫,剑光劈开黑雾,却伤不到那些残魂——它们本就是阴物,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得。残魂们狞笑着扑上来,有的抓向他的眼睛,有的扯他的头发,还有的顺着他的袖口往里钻,要钻进他的魂魄里,重演当年的替魂术。

伞离的处境更凶险。镇宅灵的藤蔓已经刺穿了她的手掌,残页被红光裹着,正一点点往藤蔓里钻,像是要被灵体吸走。而那些慕氏残魂也没放过她,几道影子缠上她的胳膊,影爪抓过的地方,皮肤迅速变得青紫,像被冻过一样。

“风砚!用《风水局》的破煞诀!”伞离的声音断断续续。她看见风砚的分水剑上刻着的流水纹,那纹路里藏着风氏的破煞诀,只需以精血为引,就能唤醒剑里的风水之力,“剑能分阴阳,也能散魂魄!”

风砚咬破舌尖,血珠喷在剑身上。分水剑的流水纹瞬间亮起,剑身在黑雾里划出道弧线,弧线经过处,空气里响起“滋滋”的声响,慕氏残魂像被投入滚水的雪,纷纷消融,锦袍影子发出凄厉的惨叫,黑雾淡了大半,露出张扭曲的脸——竟是慕氏当年主持替魂术的族长!

“我诅咒你们!”锦袍影子的嘶吼里带着怨毒,“阴木缠魂,风水局破,你们风氏,还有这伞匠后人,都得陪我们下冥界!”

话音未落,镇宅灵的藤蔓突然收紧,将伞离的手掌勒得更紧。残页的红光与灵体的白光猛地相撞,撞出的冲击波将慕氏残魂彻底打散,也让风砚的分水剑震得脱手飞出。剑落在地上,弹了两下,剑尖正好指向风氏老宅的方向,那里的夜空,不知何时泛起了层淡淡的绿雾——是冥界的气息,已经被这场冲突惊动了。

“没时间了……”镇宅灵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丝急促。它看着伞离掌心里的残页,又看向远处的绿雾,广袖下的藤蔓突然放松了些,“残页给我,我护你们离开,否则……”

“否则我们一起死。”伞离突然笑了,笑得掌心里的血珠溅得更高,“重启风水局,你魂飞魄散,我们被冥界的东西撕碎,不如赌一把——我把残页的灵力渡给你,你带着灵力去找铜镜,合二为一,或许能找到第三条路。”

风砚刚要阻止,却看见镇宅灵的眼睛里闪过丝动摇。灵体的广袖微微垂下,藤蔓的倒刺不再往肉里钻,只是维持着缠绕的姿态,像是在权衡。

远处的绿雾越来越浓,已经能听见雾里传来隐约的嘶吼,像有无数东西正在往这边赶。风砚捡起分水剑,剑身上的流水纹还在发光,映着伞离带血的手掌,也映着镇宅灵半透明的身影——这或许,真的是唯一的活路。

“好。”镇宅灵的声音终于松了,“渡灵力。”

藤蔓的根须突然变得柔软,顺着伞离的掌心纹路往里探,不再是吸血,而是在引导她的血脉与残页共鸣。伞离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将意念集中在残页上,看着红光一点点顺着藤蔓,往灵体的方向流去……

她不知道,在红光与白光交汇的地方,阴木最深处,还藏着片更小的残页,上面刻着《风水局》的最后一句:“镜魂合,灵体散,浮世开,冥界现……”

那不是第三条路的希望,是另一场劫难的开端。而此刻的他们,只能在这场生与死的博弈里,赌上所有,往前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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