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魂伞·2 镇宅现

封魂伞的竹骨还在“咔哒”作响,像有无数只虫在里面啃噬。伞离被那团绿影缠得越来越紧,桐油布裹着她的胳膊,布纹里的孤魂在尖叫,混着镇宅灵的呜咽,听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能感觉到生命力在被吸走,指尖的温度一点点变冷,袖口的“风”字纹却在发烫,烫得像块烙铁——那是风氏血脉在预警,这东西不是她能应付的。

“别动!”风砚的声音穿透混乱的声响。他的罗盘已经扔在地上,指针扎进青砖,死死指着封魂伞的伞顶,盘面上的风水纹正在发光,与伞骨的黑纹产生了诡异的共鸣。他手里多了把小巧的铜刀,刀身刻着风氏的镇邪符,“这伞在反噬!它把镇宅灵的气吸进去,反过来要占你的身!”

绿影突然收紧,伞离的喉咙被勒得发紧,眼前阵阵发黑。恍惚间,她看见绿影里浮出张模糊的脸,眉眼像极了风氏老宅画像里的初代先祖,只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温和,只有一片翻涌的怨毒。“还我……还我铜镜……”声音从绿影深处挤出来,带着青铜摩擦般的涩,“你们风氏,欠我的!”

“它不是在说你,是在说风氏的债!”风砚的铜刀突然劈向伞骨。刀锋接触到发黑的竹骨,发出“滋啦”的脆响,火星溅起的瞬间,一根竹骨应声而断,断口处露出的不是竹纤维,是些暗褐色的纹路,像凝固的血,还在微微搏动——是阴木!

“阴木……怎么会是阴木?”伞离的瞳孔骤缩。她认得这纹路——祖父的旧书里画过,阴木是长在古墓旁的邪竹,根须扎在棺椁里,吸足了尸气,能养魂也能噬魂,百工盟的慕氏最擅长用这东西炼“替魂术”,当年慕氏就是用阴木做的替身,换走了腔氏名角的魂魄,这事在《浮世录》的残页里记过一笔。

风砚的脸色比伞离更难看。他捡起那截断骨,指尖抚过暗褐的纹路,“慕氏的替魂术,需用至亲的血养阴木,再让被替者的魂附在木上,才能瞒过冥界的眼。风氏老宅的镇宅灵,当年就是被慕氏用阴木替身困在了井里,这封魂伞的竹骨,根本不是普通竹根,是用那截替身木做的!”

这话像道惊雷,劈得伞离浑身发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封魂伞能镇住镇宅灵——因为两者本就被阴木的邪力缠在一起,伞是锁,木是链,镇宅灵被吸进伞里,不是意外,是阴木的本能在作祟,要把当年困住它的东西,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就在这时,断骨里突然渗出点粘稠的液,滴在风砚的手背上。那液体触肤即化,风砚猛地一颤,像被烫到般甩开手,眼里却涌上片迷茫,紧接着是滔天的恨意——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涌进他脑海:

是间昏暗的作坊,他穿着风水师的长衫,手里攥着半块青铜镜,镜面上映着慕氏的人往阴木里灌血;是伞离的前世,那个穿粗布裙的伞匠,正把浸过血的阴木削成伞骨,脸上带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还有风氏老宅的火光,火光里,镇宅灵的影子在阴木替身前苦苦哀求,却被伞匠用封魂咒死死钉住……

“是你……”风砚的声音发颤,指着伞离,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前世是你!是你帮慕氏削的阴木,是你用封魂伞锁了镇宅灵,害它被替魂术折磨了百年!”

伞离的头也突然剧痛。她的记忆里,也炸开了对应的画面:风砚的前世,那个年轻的风水师,为了保住风氏的风水秘卷,默许了慕氏的替魂术,甚至帮着测算阴木的埋放方位;而她自己,当年是慕氏的帮工,被胁迫着用风氏的制伞手艺,将阴木做成了最隐蔽的凶器……

“不是的……我是被逼的!”伞离抱着头嘶吼,前世的恐惧和今生的震惊混在一起,让她几乎崩溃,“是慕氏用我家人的命逼我!你明知道!你却什么都没做!”

“我做了什么?”风砚的铜刀指向她的胸口,“你看看这伞骨!里面藏着的是什么!”

他的刀没劈下去,而是挑向一根还没断裂的竹骨。刀尖划开黑纹的刹那,竹骨里竟滚出片泛黄的纸——是浮世录的残页!残页上的字沾着阴木的液,看得格外清晰:“慕氏借风氏伞匠之手,以阴木替镇宅灵之魂,藏浮世录残页于伞骨,待时机成熟,可取灵换命,续刘氏血脉……”

“刘氏!”伞离和风砚同时失声。

原来这不是风氏与慕氏的恩怨,是冥界刘氏的局!慕氏替魂是假,用阴木藏残页、困镇宅灵是真,目的是等镇宅灵的气被阴木吸尽,再用残页的力量,借风氏的血脉复活刘氏的族人!而她们前世的纠葛,不过是这局里的两枚棋子,一枚被迫制伞,一枚默许旁观,共同促成了这场阴谋。

封魂伞的绿影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啸。镇宅灵似乎也明白了真相,绿影猛地膨胀,将伞骨撑得粉碎,无数阴木的碎片飞射出来,每片碎片上都沾着残页的纸角,纸角上的“刘氏”二字在绿光里泛着幽冷的光。

“它要毁了残页!”风砚嘶吼着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碎片。他的后背被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溅在残页上,纸页突然发出“嗡”的共鸣,竟将所有碎片吸了回来,重新聚成半张完整的残页,悬在两人中间。

绿影在残页的光芒里渐渐淡去,镇宅灵的脸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眼神里没有了怨毒,只有种解脱的悲哀,随后化作点点荧光,彻底消散在晨光里。那些被封在伞里的孤魂也跟着散去,坊里只剩下满地的阴木碎片和那半张浮世录残页。

伞离瘫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风砚背上的伤口,那里的血正顺着衣料往下滴,滴在阴木碎片上,发出“滋啦”的声响——风氏的血能克阴木,这是前世她就知道的事,只是那时她不敢用。

风砚捡起残页,纸页上的字还在发光,照亮了他脸上复杂的神情。“前世的债,今生得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刘氏想借残页复活,我们就得先毁了它。”

伞离没说话,只是捡起一根相对完整的阴木碎片。碎片上还留着她前世削刻的痕迹,歪歪扭扭的,像个没说出口的道歉。她知道,这碎片和风砚背上的伤一样,都是抹不去的印记,提醒着她们前世的懦弱,也逼着她们今生必须勇敢。

晨雾从坊门钻进来,带着雨后的湿意,吹散了最后一点绿影的残气。封魂伞已经彻底散架,只留下个光秃秃的伞柄,柄上的“风”字被血浸过,红得触目惊心。

风砚将残页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的防水囊。他看了伞离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坊外走。他的罗盘还在地上转,指针这次指向的不是封魂伞,是风氏老宅的方向——那里还有另一半残页,藏在那口枯井的青铜镜里,等着他们去取,也等着刘氏的人去抢。

伞离握着那截阴木碎片,碎片的寒意顺着指尖往心口钻。她知道,这不是结束。前世的债,今生的局,刘氏的阴谋,残页的秘密,像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把她和风砚牢牢罩住,躲不开,也逃不掉。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将碎片揣进袖中。阳光透过坊顶的破洞照进来,照在满地的狼藉上,也照在她坚定的眼神里。不管前世做过什么,今生,她要亲手拆了这局,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风砚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时,伞离突然听见坊角传来“叮”的一声轻响。是那枚被风砚扔在地上的罗盘指针,不知何时转了个方向,针尖正对着她袖中阴木碎片的位置,像在指引,又像在警告。

阴木的碎片在袖中微微发烫,烫得她想起前世那个雨夜,她握着刚削好的阴木伞骨,看着风砚的风水图,心里涌起的那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原来从那时起,她们的命运就已经被缠在了一起,缠在这截浸满了血与恨的阴木上,缠在这局跨越两世的阴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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