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香引·1 魂香焚
香烛铺·魂香与戏魂的祭坛
- 女主:香燃(香氏制香娘,引魂香藏浮世录·祭祀篇残页,香灰曾落腔氏戏服)
- 男主:律弦(律氏琴师后裔,《戏骨谣》联动,琴音破邪,前世是香燃的祭礼乐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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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燃跪在香案前时,檐角的铜铃正被夜雨打湿,发出沉闷的响。案上摆着的引魂香刚燃到中段,青灰色的烟不往上飘,反而贴着案面流淌,像条无声的蛇,在香灰里蜿蜒出古怪的纹路。
这香是她用三年时间制的。取了清明前的断魂草,混着母亲坟头的新土,最关键的一味料,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腔氏戏服碎片——那戏服浸过百年的脂粉与血泪,据说能引戏魂,而她要引的,是母亲的魂。母亲临终前攥着半块绣着“腔”字的戏服边角,说自己的魂被缠在了什么“百年祭”里,需用引魂香才能挣脱。
“娘,回来吧。”香燃的指尖划过香灰,灰屑沾在指腹,凉得像冰。引魂香的烟突然聚成一团,在案上翻滚,滚过的地方,香灰簌簌落下,竟堆出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头戴着凤冠,身披着霞帔,水袖拖在地上,沾着的香灰像没抖净的戏妆——是个旦角的影子。
“不是娘……”香燃的心脏猛地一缩。母亲生前从不看戏,更不会穿戏服,这影子是谁?
影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出霞帔上绣着的缠枝莲,莲瓣里嵌着点暗红,像没干透的血。“咿呀——”一声若有若无的唱腔从影子里飘出来,尾音拖得极长,带着股说不出的怨,像腔氏那出禁演的《离魂记》里,女鬼寻仇的调门。
香燃的后背沁出冷汗。她认得这唱腔——《离魂记》是百年前腔氏的名角“红妆”唱红的,后来红妆在台上突然断气,戏服被发现浸满了血,据说她的魂就附在戏服里,谁碰谁遭殃。母亲的戏服边角,难道就是红妆的那件?
引魂香的烟突然剧烈翻涌,影子的水袖猛地扬起,扫过香案上的铜炉。炉盖“哐当”落地,露出里面埋着的东西——半块发黑的木牌,牌上刻着个“香”字,边缘还留着烧灼的痕迹,是香氏祖传的制香令牌。
就在木牌暴露的刹那,影子的轮廓突然凝实了些,香灰里的纹路开始发光,映出更多细碎的图案:有香氏的香坊,有腔氏的戏台,还有个模糊的祭台,台上摆着七八个牌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的香竟与案上的引魂香一模一样。
“是祭祀……”香燃的声音发颤。她想起祖父临终前含糊的话,说香氏祖上曾和腔氏合做过一场“大祭”,祭的不是神佛,是“不该祭的东西”,后来出了岔子,两族都折了不少人,从此便断了往来。
雨幕里突然传来“铮”的一声脆响,像琴弦绷断的音。
香燃猛地抬头,看见个穿月白长衫的女子站在廊下,怀里抱着张七弦琴,琴身的桐木被夜雨打湿,泛着冷光。女子的指尖还按在断弦上,眉峰紧蹙,盯着香案上的影子:“这琴音怎么回事?刚调准的弦,一靠近就乱颤,像被什么东西镇着。”
是律弦。律氏世代以辨音为业,据说能从声音里听出邪祟,百工盟的不少秘器,都是靠律氏的琴音验出异常的。
“我不知道……”香燃刚要解释,案上的影子突然剧烈晃动。引魂香的烟“唰”地拔高,在半空凝成件戏服的虚影,水袖上的缠枝莲突然活了过来,花瓣里渗出暗红的液,滴在香灰里,竟烫出几个字——是浮世录的残纹!
残纹里有香氏的香坊图谱,有腔氏的戏台阵局,最显眼的是祭台中央的牌位,上面刻着“百工盟·盟魂”四个字。图谱旁的小字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香氏制引魂香,聚百工残魂;腔氏唱《离魂记》,锁魂入戏服。祭成之日,可取残魂炼‘同心蛊’,控百工秘术……”
“同心蛊!”律弦的脸色骤变,指尖在琴身的暗格里一摸,摸出半张泛黄的纸,是《浮世录·音律篇》的残页,“我师父亲手抄的!上面说百工盟分裂后,香、腔二氏想独吞秘术,才合谋搞了这场祭祀,用百工残魂炼蛊,谁料蛊没炼成,反而引来了腔氏戏魂,把自己也缠了进去!”
香案上的影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唱腔,正是《离魂记》里最邪的一段。随着唱腔,香灰里的残纹越来越清晰,竟浮现出百年前的画面:香氏的香坊里,工匠们正往香里掺着什么(看形状像碾碎的骨粉);腔氏的戏台上,红妆穿着那件血戏服,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唱得声嘶力竭,戏服的水袖里,缠着无数细小的魂影;祭台中央的香炉里,插着的香燃得正旺,烟里飘着的,竟是百工盟各家族的族纹……
“是百工盟的残魂……”香燃的指尖冰凉。她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被缠上——香氏参与了那场祭祀,欠了残魂的债,这债像根线,一代代往下传,传到母亲这里,就被戏魂盯上了,“引魂香引的不是娘的魂,是当年被祭的残魂,还有这腔氏戏魂!”
律弦的断弦突然自己颤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共鸣,与戏魂的唱腔撞在一起。琴音清越,唱腔凄厉,像两把剑在雨幕里对刺,每碰撞一次,香案上的影子就淡一分,香灰里的残纹也褪色一分,露出底下藏着的字:“祭败,蛊逃,残魂散,唯戏魂与香氏血契未了……”
“血契!”律弦突然按住琴弦,“难怪你的引魂香能聚戏魂,香氏的血早和腔氏的戏魂缠在一起了!你娘的魂不是被缠,是被这血契拖去填当年的债了!”
戏魂的唱腔突然拔高,影子的水袖猛地甩出,卷向香燃的手腕。香燃下意识后退,撞翻了案上的铜炉,炉里的余烬撒在影子上,影子发出“滋啦”的惨叫,竟冒出黑烟,像被点燃的纸人。
引魂香在这时燃到了头,最后一缕烟聚成个模糊的妇人身影,穿着家常的布裙,正是母亲的样子。“燃儿……别管……”母亲的声音很轻,身影在烟里晃了晃,就被戏魂的水袖缠住,往影子里拖去。
“娘!”香燃嘶吼着去抓,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烟。
律弦突然拨动了剩下的六根弦。琴音骤变,不再是对抗,而是柔和的调子,像春水解冻,又像暮鼓晨钟。这是律氏的“镇魂调”,专用来安抚怨魂。琴音里,戏魂的唱腔渐渐低了下去,影子的轮廓开始溃散,水袖里缠着的残魂像解了缚,纷纷往雨幕里飘去,飘到半空,化作点点荧光,竟组成了百工盟的“盟”字,闪了闪,便彻底消散了。
母亲的身影在最后一刻挣脱了水袖,对着香燃笑了笑,也化作轻烟,融入雨里。
香案上的香灰彻底冷了,残纹的印记慢慢淡去,只留下个模糊的“祭”字。律弦收起断弦的琴,看着香燃指尖沾着的香灰:“这残纹里还有别的东西。”她指着“祭”字的边角,那里有个极小的刻痕,像把钥匙,“百工盟的祭祀不止这一场,香氏和腔氏藏的秘密,恐怕比这残纹里的还多。”
香燃攥紧了那半块母亲留下的戏服边角。角上的“腔”字被雨水打湿,竟渗出点暗红的水,滴在香灰里,晕开个小小的“浮世录”字样——是残页的印记。
夜雨还在下,檐角的铜铃不再沉闷,反而透着种说不出的轻,像有什么东西终于解脱了。香燃知道,这场祭祀的账还没算完,香氏与腔氏的血契,浮世录里藏的更多秘密,都还埋在香灰底下,等着被下一场雨,或是下一个人,重新翻出来。
律弦抱着琴转身时,琴身的桐木突然泛出微光,光里映着香灰里的残纹,像一张没画完的地图,尽头指向某个模糊的方向——或许是香氏的老香坊,或许是腔氏的旧戏台,又或许,是百工盟那场更大的、未完成的祭祀。
雨幕深处,似乎有戏文的余音在飘,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得让人忘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