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镖咒·5 破咒别
黑色潮水漫到膝盖时,镖月突然抓住萧劫的手腕。他的手已经开始发透,像被水泡久的纸,指尖的靶心印记却在血光中亮得灼眼——血咒还没消散,情蛊的力量仍在血脉里流窜。
“试试这个。”她从红棺的裂缝里掏出那页浮世录残页。残页被血蝶啃得只剩半张,边缘卷着焦痕,却仍在微微颤动,像有无数条命在里面挣扎。她将残页往钟氏船棺残片上按,“残页记着百工盟的劫,钟氏残片镇着海煞,或许……”
她的话没说完,残页接触到木片的刹那,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金光中,残页的纹路与云纹疯狂纠缠:武行契的刀光劈开海煞的黑雾,情蛊的血线缠住潮水的漩涡,连《梨园劫》戏文的墨迹都活了过来,在金光里化作道无形的墙,挡住了黑色潮水的去路。
“有用!”萧劫猛地发力,将自己的断脉镖塞进残页与木片的缝隙。镖枪上还留着他的血,血珠渗进纹路的瞬间,海煞突然发出凄厉的嘶吼——那是万千溺亡魂魄的惨叫,它们被残页的金光逼得现形,在潮水里翻滚、挣扎,像被投入沸锅的蚂蚁。
血咒的靶心印记也在这时发烫。镖月和萧劫的手腕同时渗出鲜血,血珠顺着金光往上爬,与残页的血线融为一体。他们能感觉到,情蛊的力量正在被抽走,不是消散,是被用来喂养这场对抗——海煞靠溺亡魂魄壮大,血咒靠爱恨执念维系,两者本就是阴邪同源,此刻被残页和钟氏残片逼着对撞,像两团烈火被塞进同一个瓮里。
“嗬——”
黑色潮水突然掀起巨浪,浪头化作个巨大的鬼爪,抓向两人的天灵盖。与此同时,血咒的血线也绷到极致,在金光外织成个血红的茧,将鬼爪死死缠住。爪尖的黑雾与茧上的血光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冰遇火般消融,每消融一分,江面上就浮起片细碎的魂片,有漕帮镖师的,有戏班伶人的,还有些看不清面目的溺亡者,它们在光里盘旋片刻,终于化作点点荧光,往天际飘去。
“同归于尽……”镖月的声音里带着脱力的轻。她看着金光中的残页在慢慢变黑,钟氏残片的云纹也在褪色,两者像被同时抽走了生气,连海煞的黑色潮水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潮水里的巨大船棺影子渐渐透明,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江雾里。
当红棺的黑布被潮水最后一次掀起时,镖月突然用力将残页和钟氏残片一起塞进棺内。“砰”的一声,她用脚踹上棺盖,棺身的铜钉瞬间弹起,重新嵌回锁扣,将那团正在熄灭的金光彻底封在里面。
“该让它沉了。”萧劫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像层薄纸,只有握着镖月的手还带着点温度。
镖月没说话,只是解开了镖船的缆绳。红棺在江面上打了个旋,被一股暗流卷着,缓缓往水下沉去。下沉的过程中,棺身的朱砂漆彻底剥落,露出里面乌木的原色,木头上还留着残页和钟氏残片碰撞的焦痕,像一道永恒的印记,记着这场血与恨的对抗。
黑色潮水彻底退了,江雾也散了大半,露出清朗的夜空。老趟子手瘫在甲板上,看着红棺沉下去的地方,水面上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涟漪,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结束了……”他喃喃道。
镖月却摇了摇头。她的指尖触到怀里的血镖令——令牌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碎成了两三块,其中一块的锈迹里,沾着片极小的残页碎片,碎片上的“武行契”三个字还在隐隐发光。
萧劫也发现了自己断脉镖上的异样。镖枪的枪尖缠着缕血丝,血丝里裹着半片钟氏云纹的木渣,木渣上同样沾着残页的焦痕。
“它们没消失。”镖月的声音发沉。她看着那碎片,突然明白了浮世录的狠——它从没想过被销毁,只是借这场对抗,把自己的碎片附在他们随身携带的物件上,跟着他们离开,去寻找下一个“局”。
血镖令是震远镖局的信物,断脉镖是萧劫的执念,这两块碎片黏在上面,就像给百工盟的清算递了把刀。将来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遇到哪个家族的人,这些碎片都会感应到,引着新的劫难上门,直到所有家族的债都被算清,所有禁忌物品的因果都被了结。
萧劫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他看着镖月手里的血镖令碎片,突然笑了:“也好……至少,我们还能一起走。”
镖月握紧了那半块玉佩,玉佩的碎口硌得手心生疼。她知道,这不是结束。红棺沉进了漕帮水路,却沉不掉浮世录的残魂;海煞和血咒同归于尽,却留下了会引祸的碎片。
江风里,隐约还能听见《阴调十三绝》的尾声,唱的是“残页化碎片,碎片引劫来”。镖月望着红棺沉没的方向,那里的水面已经恢复平静,只有月光洒在上面,泛着层冷光,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她和萧劫的身影在甲板上渐渐淡去,血镖令和断脉镖上的残页碎片却越来越亮,亮得像两颗埋在暗处的火种。将来某一天,当百工盟的清算真正开始时,这些碎片会被点燃,化作最锋利的凶器,劈开所有的伪装,让那些藏了百年的罪孽,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
而漕帮水路的深处,红棺静静地躺着,棺盖的裂缝里,偶尔透出点微弱的光,像在等待被重新唤醒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