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镖咒·3 前世影
江风卷着雾,像浸了冰水的布,裹得人骨头缝都发疼。镖月的七节鞭刚挡开萧劫的断脉镖,手腕上的靶心印记突然炸开道血光——这光刺得她眼前发黑,无数碎片般的画面涌进脑海,像被强行塞进记忆的楔子。
画面里,她不是震远镖局的女镖头,是穿水绿劲装的护镖侠,腰间挂着块半碎的玉佩,是萧劫送的定情物。那年她押着趟“活镖”——个装着浮世录残页的木盒,萧劫带着人拦在三不管的山道上,刀指着她,眼里却藏着不舍:“月月,跟我走,这残页是祸根,护不住的。”
她当时怎么说的?哦,她说:“我是镖师,镖在人在。”
刀光起,玉佩碎。他的刀划破她的手臂,她的鞭缠住他的脚踝,两人滚在山道的碎石上,血混着泪,把那页残页浸得透湿。后来她才知道,他不是要劫镖,是听说百工盟要拿这残页炼“情蛊”,用相爱的人的血养蛊,能控人心智,他是想毁了残页,护她周全。
可残页早被血浸透,悄无声息地记下了这场爱恨。
“是情蛊……”镖月猛地回神,冷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滴。手腕的靶心印记正往肉里钻,钻得她经脉生疼,“百工盟的情蛊咒,以爱为引,以恨为锁,我们当年的血,被残页当了蛊种!”
萧劫也在发抖,他的断脉镖“哐当”落地,手背的靶心印记渗出暗红的血珠,珠里映着山道上的画面:他后来偷了残页,不是贪秘辛,是想找解蛊的法子,却被残页反噬,忘了前尘,只剩劫镖的执念;而她,也被残页抹去记忆,只记得要护镖,却不知护的是自己的爱恨。
“月月……”萧劫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被风揉碎的纸,“我不是故意……”
他的话没说完,红棺突然发出“咔哒”脆响。棺盖裂开的缝里,钻出无数细小的红点,红点落地就长,化作巴掌大的蝴蝶——不是寻常的蝶,翅膀是半透明的血膜,翅脉里淌着暗红的液,触须尖闪着淬毒的光,是浮世录残页化的血蝶。
“残页活了……”老趟子手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想往船舱躲,却被血蝶盯上。一只血蝶扑到他影子上,翅尖的毒光一闪,他的影子竟像被啃了口,缺了块边角,老趟子手顿时瘫在地上,腿软得站不起来,“影子……影子被吃了!”
镖月这才看清,血蝶不咬人,专噬影子。影子被啃掉一块,对应的人就少一分力气,像被抽走了魂魄的碎片。她的七节鞭刚扬起,三只血蝶已扑到她脚边,翅尖扫过她的影子——刹那间,她只觉手臂一软,鞭梢的铁环“当啷”坠地,护镖多年的内力竟像退潮般往下流。
“它们在吸护镖力!”镖月嘶吼着后退,撞在红棺上。红棺的朱砂漆彻底剥落,露出里面铺着的黑布,布上绣着的武行契残纹正在发光,纹路上的刀光剑影都变成了血蝶的形状,“残页记着我们的恩怨,用血蝶来收债!”
萧劫的影子也遭了殃。血蝶像认准了他,密密麻麻围上去,他的影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从脚到头被啃得坑坑洼洼。他握镖枪的手越来越沉,指节泛白,却死死盯着镖月:“往我这边来!我引开它们!”
镖月没动。她看见萧劫的影子被啃掉半边肩膀时,自己的肩膀也突然发空,像被生生剜去块肉——这血蝶不仅噬影,还通过情蛊咒连着两人的痛,他受一分苦,她便感一分疼,当年有多爱,现在就有多痛。
“不用……”她咬着牙,摸向怀里的血镖令。令牌不知何时开始生锈,红玉的表面爬满青黑的锈迹,锈迹里的武行契残纹正在褪色,连“镖”字都变得模糊。她能感觉到,令牌里的护镖力正在顺着锈迹流失,流进江里,化作泡沫——那是震远镖局代代相传的力量,专克阴邪,如今却被血蝶的毒瓦解了。
“护镖力没了……”老趟子手瘫在地上,看着镖月手里的令牌,声音里满是绝望,“我们成了砧板上的肉……”
血蝶的攻势更猛了。萧劫的影子已经快被啃光,他的身体变得透明,像随时会散架,却仍挡在镖月身前,用最后的力气挥拳赶蝶:“走……月月,你还有玉佩……”
镖月猛地想起那块半碎的玉佩。她摸向腰间,玉佩果然还在,碎口处的棱角硌得手心生疼。她将玉佩举到红棺前,碎口对着棺盖的裂缝——当年的血浸过玉佩,也浸过残页,或许能引血蝶回棺。
玉佩的碎口接触到裂缝的刹那,血蝶突然集体停住。它们的翅尖转向玉佩,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盘旋片刻,竟真的顺着裂缝往红棺里钻!钻得最快的那只,翅脉里映着山道上的画面:她和萧劫滚在碎石上,血滴进残页的纹路里,那纹路竟在笑,像个得逞的恶鬼。
“是残页在耍我们……”镖月的声音发颤。这哪是情蛊咒?是残页故意记下他们的爱恨,用爱做饵,用恨做钩,把他们钓进这场局,看着他们互相折磨,好吸收两人的情与痛,壮大自己的邪力。
最后一只血蝶钻进红棺时,棺盖“咔哒”合上,再无动静。萧劫的影子彻底消失了,他的身体软软倒下,靠在红棺上,气若游丝,只有手腕的靶心印记还在微微发光,像没熄灭的余烬。
镖月抱住他,手里的血镖令“啪”地碎了,碎成几块锈铁,落进江里。护镖力彻底消散,江风里只剩她的呜咽,和萧劫微弱的呼吸。
“对不起……”她吻着他透明的脸颊,泪水滴在他的靶心印记上,“当年该信你的……”
他笑了,笑得极轻,像怕吹散自己:“不怪你……是残页太狠……”
雾又浓了,把镖船裹得严严实实。红棺安静地躺在甲板上,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棺盖的裂缝里,偶尔透出点暗红的光,像血蝶在里面扇动翅膀。
镖月知道,血蝶没消失,它们只是藏回了残页里,等着下一次——等她和萧劫的爱恨再翻涌时,再出来啃食他们的影子,直到把两人的魂魄都嚼碎,喂饱那页贪得无厌的浮世录残页。
江面上,那半碎的玉佩在镖月掌心发烫,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她知道,只要这玉佩还在,只要他们的爱恨没断,这场由残页布下的局,就永远没有终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