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棺咒 4 开棺

船身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海水已经漫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齐氏残魂的虚影在浪涛里扭曲,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钟砚和舟轻语,像在打量两件合身的衣袍。

“不开棺,你们今天谁也走不了。”虚影的声音裹着海水的腥气,钻进两人的耳朵,“这船棺是用阴木做的,沉得越深,吸的阳气就越多,等它彻底落底,你们的魂魄就得永远陪我守着尸花。”

船底的裂缝又扩大了半尺,尸花枯萎的藤蔓突然重新蠕动起来,断口处渗出的黑汁在海水中凝成一个个“开”字。钟砚看着自己小腿上发黑的伤口,那里的痒意越来越烈,像有无数条小虫在骨缝里钻——是尸花的毒素在蔓延,再拖下去,他真的会变成和齐氏残魂一样的怪物。

“开!”他咬着牙说出这个字,渔夫刀在掌心攥得发白。舟轻语没反对,只是默默解下腰间的铜铃——那是从棺盖上掉下来的,此刻铃身泛着微弱的金光,像在积蓄力量。

两人合力掀开棺盖的瞬间,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从棺内涌出,带着股腐臭的药味,是尸花根茎腐烂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墨香——那是记录实验的宣纸味。黑雾在半空凝聚成齐氏祖先的模样,这次不再是虚影,而是实体般的浓雾,带着吞噬一切的气势,直扑钟砚的面门!

“钟家的后人,你的身体最适合养我的魂!”黑雾嘶吼着,化作只巨大的手爪,指甲缝里还缠着阴木的碎片,“当年你祖上偷了我的花种,现在该用你的命来还!”

钟砚举刀就劈,刀刃却从黑雾中穿过,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他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腰撞上船舵,眼看手爪就要掐住他的脖颈——

“以舟氏船歌为引,鸣!”舟轻语突然开口,船歌的调子不再是引魂的婉转,而是带着青铜铃铛的脆响,尖锐、急促,像无数把小锤在敲打魂魄。她将铜铃抛向半空,铃铛在船歌的震动下剧烈摇晃,发出“叮铃”的共鸣,金光从铃身炸开,在黑雾上烧出一个个小洞。

“铮——”的一声,船歌与铜铃的共鸣达到顶峰。黑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被投入滚油的冰块,瞬间被震散成无数细小的黑絮,在金光中簌簌飘落。齐氏残魂的怨毒嘶吼渐渐消散,只留下棺内的白骨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棺底铺着层泛黄的宣纸,正是失传的永生实验记录。舟轻语俯身去捡,指尖触到纸页的刹那,上面的字迹突然亮起红光,自动在她眼前展开:

“永历十三年三月,取冥河阴木为基,种Rose家族尸花种,以活人精血灌溉,花开花落一次,可续阳寿三年……”

“永历十三年七月,尸花需以魂魄为肥,用冥船载棺,渡九十九个游魂入花,可炼不死丹……”

“永历十四年正月,钟氏献三船渔民,言可助花结果,然Rose使者贪功,私改花肥配方,尸花反噬……”

钟砚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看着“钟氏献三船渔民”那行字,渔夫刀“当啷”掉在地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可能……我祖上怎么会……”

“怎么不会?”散落的黑絮突然重新凝聚,化作齐氏残魂最后的虚影,声音里带着嘲讽,“你以为钟家世代守在渡口是为了赎罪?是为了看守这船棺里的秘密,怕当年献渔民的事败露!你腿上的尸毒,就是钟氏祖先参与实验的印记,代代相传,永远洗不掉!”

船歌的余韵还在回荡,铜铃的金光渐渐黯淡。舟轻语抓起一张记录纸,上面画着尸花的培育图,根茎处用红笔标注着:“种子可随洋流漂百里,遇活土即生根。”她猛地抬头,看向船底的裂缝——那些被钟砚砍断的藤蔓断口处,正飘出无数细小的白色种子,像蒲公英的绒毛,随着海流往远处漂去。

“种子……”她的声音发颤,“干花的种子已经散了……”

钟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白色的种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顺着洋流往河口的方向漂,那里是渔民聚集的村落,是成片的沃土。他突然明白了齐氏残魂的真正目的——不是夺舍,是借他们的手开棺,让尸花的种子重见天日,让百年前的实验在人间重演。

“我杀了你!”钟砚捡起刀,疯了似的劈向虚影,却再次扑空。齐氏残魂的笑声在船棺里回荡,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一缕青烟,钻进棺底的阴木缝隙里,再无踪迹。

船身彻底沉入海底的前一刻,舟轻语将实验记录塞进怀里,拉着失魂落魄的钟砚跳上最后一块船板。海浪将他们往岸边推,那些白色的种子像跟着他们的影子,在船板周围漂浮,偶尔有几粒沾在板上,竟在湿漉漉的木头上冒出细小的绿芽。

“罪孽……都是罪孽……”钟砚瘫坐在船板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剧烈地颤抖。他终于明白,爹为什么要去捞尸花,为什么会死于河底——不是为了永生,是想销毁当年钟氏留下的罪证,却被家族的宿命缠上,最终成了尸花的养料。

舟轻语没说话,只是望着那些随波逐流的种子。它们像一颗颗埋在水里的雷,迟早会在某个渔村的土地里生根、发芽,开出带着毒的尸花。而记录实验的宣纸还在她怀里发烫,上面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在诉说着:百工盟的秘辛里,不仅有技艺的传承,还有罪孽的延续。

当第一缕阳光洒在海面上时,他们终于被冲到了岸边。钟砚望着泛着金光的海面,突然站起身,朝着河口的方向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往内陆走去,背影决绝,再没回头。有人说,后来在很远的地方看见过他,在药铺里当学徒,专研解尸毒的方子,只是指尖总缠着块黑布,像在遮掩什么。

舟轻语将实验记录埋在了渡口的老槐树下,上面压了块刻着锁魂纹的青石板。她知道,这记录和那些种子一样,是永远无法销毁的印记,提醒着每个百工盟的后人:有些技艺,一旦沾了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而冥河的洋流,还在日复一日地往远处输送着白色的种子。它们飘过渔村,飘过城镇,甚至漂向了更远的海域,像无数个沉默的伏笔,等着被某个贪心的人拾起,重新点燃那场跨越百年的“永生实验”。

船棺彻底沉入海底的地方,海水偶尔会泛起细碎的涟漪,像有人在水底轻轻摇响铜铃。那铃声里,藏着齐氏的执念,钟氏的罪孽,还有舟氏船歌也无法安抚的,无尽的忏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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