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雨中的温度

省赛前的周末，图书馆比往常更加安静。陆锦熙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面前的物理公式已经开始模糊成一片。他悄悄瞥向对面的路临深，后者正全神贯注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一串串复杂的符号，睫毛在台灯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自从市赛结束后，他们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花在了准备省赛上。路临深设计了一个全新的量子测量模型，理论复杂到需要陆锦熙反复研读才能理解。

"休息一下？"陆锦熙小声提议。

路临深头也不抬地摇头："还剩十二页推导。”

陆锦熙微笑。路临深总是这样，一旦投入研究就会忘记时间流逝。他伸了个懒腰，决定小憩五分钟。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桌面上，形成温暖的光斑。他趴在手臂上，不知不觉沉入梦乡。

梦中，他回到了观星的天台。路临深站在他身边，手指向天空中的某个星座。当他转头想看清路临深的表情时，梦境突然变得模糊...

陆锦熙猛地惊醒，发现身上披着一件黑色外套——是路临深的。更让他惊讶的是，路临深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专注得近乎温柔。当他们的目光相遇时，路临深迅速低下头，耳尖泛起淡淡的红色。

"我睡了多久？"陆锦熙直起身，声音还带着睡意。

路临深看了看手表："二十七分钟。"他停顿了一下，"你...流口水了。"

"什么？"陆锦熙慌忙擦嘴角，却发现是路临深罕见的玩笑。他假装生气地瞪眼："学霸也会捉弄人了？"

路临深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在陆锦熙眼中却比任何大笑都珍贵。他注意到路临深把笔记本推到了桌子中央，上面是完整的推导过程。

"完成了？"陆锦熙凑近查看。

"嗯。"路临深点头，"核心算法已经优化。实验部分...需要你。"

陆锦熙仔细阅读那些公式，不时提出几个问题。路临深的解答简洁精准，偶尔还会在草稿纸上画出示意图。他们的头越靠越近，发丝几乎相触。

"这里用傅里叶变换是不是更合适？"陆锦熙指向一个环节。

路临深思考了几秒，突然拿过陆锦熙的笔修改起来。这个动作让他们的手指不经意间相碰，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陆锦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而路临深的手也停顿了一瞬，但没有移开。

"你说得对。"路临深最终低声承认，声音比平时更加柔和，"效率提升19.3%。"

陆锦熙微笑。得到路临深的专业认可总是让他格外开心。他看了看窗外，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他收拾着书本，"我们回宿舍吧？"

路临深点点头，小心地折好推导笔记放进文件夹。陆锦熙注意到他的动作总是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精确，每样东西都有固定位置。

走出图书馆时，第一滴雨已经落下。陆锦熙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幸好我带了伞。"

路临深看了看那把明显只够一人用的小伞，又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雨势，眉头微蹙。

"挤一挤应该够。"陆锦熙撑开伞，示意路临深靠近。

路临深犹豫了一下，最终迈出了一步。他们肩膀相贴地走在雨中，伞太小，两人不得不靠得极近。陆锦熙能闻到路临深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往你那边一点。"陆锦熙调整伞的角度，"你右肩湿了。"

路临深摇摇头："你的左臂...更湿。"

陆锦熙这才注意到自己确实淋湿了大半个袖子。路临深虽然社交能力有限，观察力却惊人地敏锐。

雨越下越大，他们不得不加快脚步。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陆锦熙突然脚下一滑，身体向前倾斜。就在他即将摔倒的瞬间，路临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个接触比图书馆里的那次更加明确——路临深没有只是碰触他的手指，而是完整地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陆锦熙的心跳陡然加速，甚至忘记了调整呼吸。

"小心。"路临深轻声说，却没有立即松开手。

雨水顺着伞沿流淌，形成一道水帘，将他们与外界隔开。在这个湿漉漉的小空间里，时间似乎静止了。陆锦熙不敢动，生怕任何动作都会打破这个奇迹般的时刻。

最终是路临深先松开手，但仅仅是将握法改为拉着他的手腕："走...慢一点。"

他们就这样，一个拉着另一个，在雨中缓慢前行。路临深的手心冰凉却意外地柔软，指腹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这个简单的接触让陆锦熙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与冰凉的雨水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宿舍楼前，两人都已经半湿。路临深松开手，接过陆锦熙递来的伞："明天...实验室见？"

"嗯。"陆锦熙点头，突然打了个喷嚏。

路临深皱眉："你需要...热水澡和姜茶。"

"我会的。"陆锦熙微笑，"你也是，别感冒了。"

路临深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宿舍楼。陆锦熙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雨幕中。他低头看着刚才被路临深牵过的手，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

这个简单的接触，对常人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对路临深而言却是巨大的突破。陆锦熙想起这几个月来路临深的变化——从最初的拒绝任何接触，到现在的主动牵手...这种进步比任何竞赛奖项都更让他感到成就。

回到宿舍，陆锦熙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睡衣。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路临深发来的消息：[喝了姜茶吗？]

陆锦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路临深几乎从不发无关学习的信息，这样的关心实属罕见。[喝了，你呢？]他回复道。

[嗯。明天8点实验室。晚安。]

[晚安，临深。]

陆锦熙放下手机，从抽屉里取出日记本。自从认识路临深后，他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记录下两人相处的点滴细节。今天，他在纸上写道：

"今天他牵了我的手。不是偶然的触碰，而是真正的牵手。他的手比想象中柔软，虽然冰凉但让人安心。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许对他而言只是帮助朋友不摔倒的实用举措。但对我来说..."

笔尖在这里停顿，墨水晕开一个小点。陆锦熙最终没有写完这句话，而是翻到下一页，开始列出明天实验需要的材料清单。

与此同时，路临深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黑色笔记本。与陆锦熙的日记不同，他的记录更加简洁，更像实验日志：

日期：11月25日。天气：雨。

实验进展：量子测量模型优化完成，效率提升19.3%。

异常现象：图书馆接触时心跳加速（+32%基准值），持续时间47秒。雨中牵手时类似反应，但强度更高（+41%），持续时间2分18秒。原因未知，非逻辑性反应。需进一步观察。"

写完后，路临深盯着这行记录看了很久，然后轻轻触碰自己与陆锦熙相握的那只手，眉头微蹙，仿佛在思考一个难解的方程。

第二天清晨，陆锦熙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实验室。昨晚的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新气息。他刚放下背包，路临深就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两杯热饮。

"给你。"路临深递过一杯，"蜂蜜柚子茶。预防感冒。"

陆锦熙接过杯子，指尖相触的瞬间，昨晚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他小心地观察路临深的反应，后者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已经转身去开电脑了。

"谢谢。"陆锦熙微笑，"昨晚睡得好吗？"

路临深点点头，突然从包里拿出一个小装置："改良版。增加了心跳监测功能。"

那是陆锦熙熟悉的白噪音发生器，但外壳换成了深蓝色，上面刻着细小的星辰图案——与他们观星那晚的天空惊人地相似。

"你...重新做了一个？"陆锦熙惊讶地接过。

"原件功能有限。"路临深解释道，"这个可以监测心率变异性，预测焦虑发作前兆。"

陆锦熙仔细端详这个精致的小装置，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路临深不仅记得他的幽闭恐惧症，还花时间专门改良了安抚工具。

"这太贴心了。"陆锦熙真诚地说，"我会随身带着。"

路临深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转向电脑屏幕："省赛的答辩需要练习。我...不擅长公开演讲。"

"我来负责陈述部分。"陆锦熙立刻接上，"你只需要回答技术性问题。"

他们花了一整天完善参赛作品和答辩材料。路临深的数学模型越来越精密，而陆锦熙的实验操作则让这些理论有了直观呈现。午休时，陆锦熙从食堂带回两份午餐，发现路临深趴在桌上睡着了。

这是陆锦熙第一次看到路临深的睡颜。在阳光下，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均匀而平静。平日里总是紧绷的面部肌肉完全放松，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许多。陆锦熙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悄悄将午餐放在一旁，不忍心吵醒他。

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路临深。这几个月来，他们从陌生人变成朋友，从朋友变成搭档，而现在...陆锦熙不确定该如何定义现在的关系。他只知道，当路临深在身边时，世界似乎变得更加明亮有序；当路临深微笑时，哪怕只是最微小的嘴角上扬，他的心跳都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路临深突然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当他看到陆锦熙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坐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衣服。

"你醒了？"陆锦熙微笑，"我带了午餐。"

路临深点点头，接过饭盒。他的头发因为趴着睡而翘起一小撮，陆锦熙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抚平它。

"我睡了多久？"路临深问，声音还带着睡意。

"不到半小时。"陆锦熙递给他一瓶水，"你最近熬夜太多了。"

路临深没有否认，只是安静地开始吃饭。陆锦熙注意到他的黑眼圈比前几天更明显了。

"今晚早点休息吧。"陆锦熙提议，"我们进度已经超前了。"

路临深摇头："还有三个参数需要验证。"

"那至少让我帮你分担一些。"陆锦熙坚持道，"我可以处理实验验证部分。"

路临深抬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陆锦熙一时语塞。为什么？因为看到路临深拼命三郎的样子会心疼？因为喜欢他专注时微微皱眉的表情？因为那个雨中的牵手让他彻夜难眠？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陆锦熙最终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加轻柔。

路临深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分析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最终，他点点头，继续吃饭。但陆锦熙注意到，他的耳尖又泛起了那抹熟悉的淡红色。

下午的工作效率惊人。他们完成了所有参数验证，甚至还有时间模拟了一次完整答辩。陆锦熙扮演评委提出各种问题，路临深则负责技术性回答。虽然他的表达仍然简洁直接，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拒绝眼神接触。

"很棒！"排练结束后，陆锦熙由衷赞叹，"评委一定会被你的专业度折服。"

路临深摇摇头："只是...陈述事实。"

"有时候事实比华丽的辞藻更有力量。"陆锦熙收拾着材料，"对了，省赛是后天，明天我们休息一下怎么样？养精蓄锐。"

路临深犹豫了一下："天文馆...明天有特展。《宇宙中的数学之美》"

陆锦熙眼前一亮："你想去？"

路临深点点头，眼神中带着罕见的期待："如果你...也感兴趣。"

"当然！"陆锦熙立刻答应，"几点？"

"上午十点。人少。"路临深已经查好了时间。

他们约定在天文馆门口见面。走出实验室时，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陆锦熙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改良版的白噪音发生器："这个真的很好用，今天一次焦虑都没发作。"

路临深看了看那个小装置，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它...很适合你。"

这个简单的评价让陆锦熙心头一暖。在路临深的世界里，"适合"大概是最高的赞美之一。他们并肩走在校园小路上，秋日的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没有雨中的牵手，但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亲近。

陆锦熙知道，明天的天文馆之行不会是工作，不会是为了竞赛准备——它将只是两个男孩共同度过的时间，因为想要在一起而在一起。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再次加速，就像图书馆里那次偶然的触碰，就像雨中十指相扣的瞬间。

而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用"朋友"来解释这种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