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楚钦自白
我有时候会盯着那颗球看。
它弹起来,落下去,轨迹清晰得让人安心。在这张墨绿色的台子上,一切都有答案。
赢,或者输。
得分,或者失分。
简单得要命。
可池恣…她让一切都变复杂了。
第一次见她,在省队选拔场边,她像个跳大神的,捧着个罗盘念念有词。
我觉得这姑娘脑子指定有点问题。后来她真算准了对手赛点会失误,我差点把手里矿泉水捏爆。
什么邪门歪道?
可她就这么歪打正着地撞进了我的世界,带着一身朱砂味和一堆我嗤之以鼻的封建迷信。她说我印堂发亮,今日有桃花。
我骂她神经病,耳朵却他妈不争气地红了。
她那些符纸,一开始我觉得就是鬼画符。
可她那么认真地画,眼睛亮亮的,好像真能请动哪路神仙。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塞过来的“平安符”,我没再扔,而是揣进了兜里。
训练的时候她事儿贼多,要根据生辰八字选站位,要根据黄历决定练不练发球。
我烦得要死,她却像个小狐狸,眨着眼说:“头哥,信我一次嘛。”
…然后就信到了世锦赛冠军。
领奖台上我抱着她,闻到她头发上的檀香味,混着汗味,一点都不难闻。
心跳声大得吓人,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她的。那一刻,什么科学信仰都见鬼去了,我就信她。
我爱上她了。
这事儿我知道得比想象中早。
不是因为她赢了球,是因为她输了球躲起来哭,被我找到后,还嘴硬说那是“排毒符”的副作用。
哭得丑死了,鼻涕泡都出来了,我却觉得胸口发酸,只想把她脑袋按怀里。
所以东京奥运,我连戒指都准备好了。金镶玉的,照着那枚她当命根子的乾隆通宝打的,裂缝的地方用碎钻填上了。
我想着,等赢了,就在全世界面前套住她。什么劫不劫的,我偏要破给她看。
可球落地的那一刻,我知道,完了。
是我的问题。
那个赛点球,我手软了。
一秒的犹豫,球拍就像灌了铅。
她回头看我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不是责怪,是…空了。
好像她早就知道会这样。
混采区吵得要命,我却只听见自己心脏下沉的声音。
那枚戒指在裤兜里,像个冰块,冻得我骨头缝都疼。我说:“抱歉,是我的问题。” 不敢看她。
后来她去了武当山。我盯着她的微信头像,打了几百个字又删掉。
问她什么?问“你爸那还缺道士吗”?
她回来以后,瘦了。
眼神静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滴溜溜地转着算计人。
我们之间隔着点什么。
我宁愿她跟我闹,骂我废物,诅咒我。
可她什么都不说。
我知道她也做那个梦。
有时候半夜惊醒,我会下意识看手机,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不管几点都发消息过来鬼扯一通。
手机屏幕一直是黑的。
王曼昱偷偷告诉我,她老是惊醒。
我还能做什么?冲过去抱住她吗?以什么身份?一个搞砸了梦想也搞砸了承诺的失败者?
那枚戒指还在我这儿,用她最早画的那张歪歪扭扭的“平安符”包着。
有时候训练累了,我会摸出来看看。朱砂有点褪色了,像我们的日子。
我爸说,是爷们就得认,也得扛。我认了,奥运是我搞砸的。
可我该怎么扛?我还能不能…再把那个看着我的眼睛里有光的小姑娘找回来?
乒乓球真他妈简单,赢了就是赢了,输了就是输了。
可池恣…她是我这辈子算不清,也不敢再算的变量。
我只知道,我还想要她。金牌没了,可以再夺。
但她,我不能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