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时光琴行的密钥与沉睡者的苏醒
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冬夜的寒意依旧刺骨。湫晴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体,终于抵达了城南那条相对僻静的旧街。街道两旁多是些老旧的店铺,此刻大多已熄灯闭户,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雪中摇曳,投下惨淡的光晕。
“时光旧琴行”——一块褪色的木质招牌,在一排关闭的卷帘门中显得格外不起眼。琴行的玻璃橱窗蒙着厚厚的灰尘,里面陈列着几架旧钢琴和斑驳的小提琴,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默的幽灵。卷帘门紧闭着,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寂寥。
就是这里!
谢祁母亲留下的唯一希望!
湫晴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风雪掩盖了大部分声音,街道上空无一人。暂时安全。她走到琴行侧边一条更狭窄、堆满杂物的巷子,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油漆剥落的后门。
纸条上说“老板姓钟”。她尝试着轻轻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又敲了敲,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却没有回应。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老板不在?琴行关门了?难道……线索又断了?
绝望的情绪刚冒头,就被她强行压下。不能放弃!她再次仔细打量后门,目光落在门框上方一个积满灰尘的旧式门铃按钮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她踮起脚尖,用冻得通红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叮——咚——”
沉闷而喑哑的门铃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琴行内部空洞地回响。一下,两下……就在湫晴的心沉入谷底时——
“吱呀——”一声轻响。
后门竟然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隙!一张布满皱纹、戴着老花镜、写满警惕和疲惫的脸出现在门缝后。是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穿着沾着木屑的工装背心。
“谁啊?这么晚了……”老者的声音沙哑,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请问……是钟老板吗?”湫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急切。
老者眯起眼睛,借着巷口路灯微弱的光线,上下打量着门外这个狼狈不堪、脸上带着血痕和冻伤、浑身湿透冰冷的女孩。他的目光尤其在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用破布包裹着的、方方正正的物体上停留了一瞬。
“是我。你是?”钟老板的警惕并未放松。
“我……我是替一个人来的。”湫晴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和喉咙的灼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出那个至关重要的“密码”:“老板,她让我告诉您……保险箱密码是……**肖邦降E大调夜曲(Op.9 No.2)首小节的旋律音名序列。**”
话音刚落!
钟老板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大!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警惕和不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沉的、仿佛被尘封已久的哀伤!他扶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颤抖。
湫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肖邦降E大调夜曲,作品9第2号,首小节旋律的音名序列。”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狭窄的后巷里弥漫,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
钟老板死死地盯着湫晴,仿佛要透过她狼狈的外表,看清她灵魂深处的来意。许久,他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怀念、痛苦、释然,还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
“等了十年……终于……还是等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风雪吞没。随即,他不再犹豫,猛地拉开了后门,侧身让开通道:“快!快进来!”
温暖的、混合着松香、木屑和旧纸张气息的空气瞬间将湫晴包裹。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踉跄着跨进了琴行后门。
钟老板迅速关上门,反锁。狭小的后堂堆满了各种乐器零件、工具和木料,显得有些杂乱,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生活气息。
“孩子,你……”钟老板看着浑身是伤、摇摇欲坠的湫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心疼,“你从哪里来?怎么会弄成这样?是谁让你来的?是不是……是不是‘她’?”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是谢祁的妈妈!”湫晴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怀里的笔记本依旧抱得死紧,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滑落,“钟老板……证据……保险箱……求您……快!”她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身体因高烧和失血而阵阵发冷。
“谢夫人……”钟老板的眼圈瞬间红了,他用力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她果然留了后手!”他不再多问,显然湫晴报出的密码和她这副拼死而来的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
“跟我来!”钟老板的语气变得异常坚定,他搀扶起几乎虚脱的湫晴,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堂,走进琴行昏暗的主厅。主厅里摆放着几架旧钢琴和乐器,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松香味。
他径直走到最里面一架看起来年代最久远、琴身布满划痕的立式钢琴旁。这架钢琴显然不是用于演奏,更像是仓库里的老物件。
在湫晴惊愕的目光中,钟老板没有去碰钢琴,而是弯下腰,用力推开了钢琴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伪装成踢脚板的暗格!暗格内部,赫然嵌着一个老式的、厚重的**金属保险箱**!
“密码……”钟老板深吸一口气,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开始在保险箱的机械密码盘上转动。他一边转动,一边用沙哑的声音,如同吟诵着神圣的咒语,低低地念出肖邦那首著名夜曲首小节的音符序列:
“降E (Eb)…… G…… 降B (Bb)…… 降E (Eb)……”
随着他口中念出的每一个音名,对应的密码盘发出轻微的咔哒转动声。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迟到了十年的仪式。
湫晴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最后的转动上!
终于!
“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天籁般的解锁声响起!
厚重的保险箱门,缓缓弹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陈旧纸张和金属的气息扑面而来。钟老板颤抖着手,拉开了箱门。保险箱内部空间不大,里面只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1. **一个用防静电袋密封包裹着的、小巧的黑色长方体**——像是一个老式的**行车记录仪存储卡**!
2. **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
就是它们!
谢祁母亲用生命守护的、指向真相的铁证!
湫晴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巨大的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席卷了她!十年沉冤!终于重见天日!
钟老板小心翼翼地取出存储卡和信封,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他将存储卡递给湫晴,声音哽咽:“孩子……这就是谢夫人当年……出事前几个小时,偷偷交给我的。她说……如果她出了‘意外’,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这个密码来找我……就把这个交给那个人……说这里面……有‘刹车’的真相……”
他又拿起那个牛皮纸信封,没有拆开,而是直接交给了湫晴:“这个……她没说是什么,只说……和这个存储卡一起保管好。”
湫晴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冰冷的存储卡和带着岁月痕迹的信封。存储卡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条生命的重量。信封没有封口,她轻轻打开。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上面是谢祁母亲那熟悉的、娟秀而优雅的笔迹,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和深沉的嘱托:
> **「后来者:**
> **若你看到此信,想必我已遭遇不测。卡中之物,足以证明谢振霆谋杀之实。他行事缜密,毁车灭迹,却算漏了我提前备份的行车记录(他不知我因担心小祁独自坐车,新装了带远程存储功能的记录仪)。**
> **我知前路艰险,谢家势大,揭露真相如同蚍蜉撼树。但为人母,我无法坐视恶魔逍遥,更无法让我的小祁一生活在谎言与他的阴影之下。**
> **请将此证据交予可靠之人,公之于众。若有可能……请代我照顾小祁。告诉他,妈妈爱他,从未后悔生下他。让他……勇敢地活下去,活出属于自己的光芒,不要被仇恨吞噬。**
> **此恩此情,来世再报。**
> **—— 一个绝望的母亲」**
泪水彻底模糊了湫晴的视线!信纸在她手中颤抖!这不仅仅是指证凶手的证据,更是一位母亲在生命尽头,对儿子最深沉的爱与不舍,是对正义最后的呐喊!
“谢祁……”湫晴紧紧攥着存储卡和信纸,泣不成声,“你妈妈……她从未放弃过你……她一直在守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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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老宅,西厅书房。
死寂。只有仪器单调的滴答声。谢祁深陷在药物与创伤共同制造的黑暗泥沼中,意识如同破碎的风筝,在虚无的狂风中飘荡。
突然!
一段极其清晰、温柔、带着无尽哀伤与思念的钢琴旋律,毫无征兆地、如同清泉般流淌进他死寂的意识深渊!
是母亲的琴声!
是那首……**肖邦降E大调夜曲(Op.9 No.2)**!
琴声如此真实,如此熟悉,每一个音符都带着母亲的温度和气息!它穿透了厚重的药物迷雾,穿透了冰冷的绝望,精准地叩击在他灵魂最深处那根名为“思念”的弦上!
**降E…… G…… 降B…… 降E……**
正是保险箱密码的序列!
在琴声流淌的瞬间,一段被深埋的记忆碎片,如同被琴键骤然敲醒,轰然炸开!——母亲出事前几天的某个午后,阳光透过西厅的窗户。母亲坐在钢琴前,温柔地弹奏着这首夜曲。年幼的他靠在母亲腿边,仰着头问:“妈妈,这首曲子开头这几个音是什么呀?好好听……”母亲温柔地笑着,摸着他的头,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告诉他:“是降E,G,降B,降E……记住了吗?这是妈妈最喜欢的开头,像星星落在湖面上的声音……”
记忆与琴声重合!密码的序列与母爱的低语交织!
“妈……妈……”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呼唤,从谢祁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溢出。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那枚一直被他无意识攥在染血信封旁、贴着手背的**音符书签**,仿佛被琴声激活,传递来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应——是湫晴!她就在城南!她触动了与母亲有关的琴声!她……找到了!
“呃啊——!”昏迷中的谢祁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强行从深渊中拽出的撕裂感!他紧闭的眼睑剧烈地颤抖,眼球在眼皮下疯狂转动!那只一直无力垂落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爆发出骇人的青白色,死死攥紧了那枚冰冷的音符书签!
“滴滴滴——!”连接在他身上的生命监护仪,原本平稳的线条骤然剧烈波动!心率飙升!血压升高!
“怎么回事?!”守在一旁昏昏欲睡的保镖和医生被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惊醒,惊恐地看着沙发上如同陷入剧烈梦魇般挣扎的谢祁!
“快!镇定剂!”医生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去拿注射器。
然而,就在医生拿着针剂扑向谢祁的瞬间!
谢祁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不再是涣散迷茫,不再是空洞无神!
那是一双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悲愤、刻骨的仇恨、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一种被彻底点燃的、不顾一切的、近乎毁灭的**清醒**!
母亲的信!湫晴的呼唤!琴声的指引!证据的所在!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被那枚音符书签传来的悸动和母亲琴声的密码彻底贯通!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一切!
他知道母亲是如何被谋杀!
他知道证据在哪里!
他知道……湫晴正在为他、为母亲,在风暴的中心,进行着最后的、最危险的冲刺!
巨大的力量如同岩浆般在枯竭的身体里奔涌!谢祁无视了扎向自己的针头,无视了扑上来的保镖!他用尽刚刚苏醒的、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从沙发上坐起!动作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和决绝!
“滚开——!!!”一声沙哑却如同惊雷般的怒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压和深入骨髓的仇恨,瞬间震住了扑上来的医生和保镖!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地、带着刻骨的怨毒,盯向书房门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墙壁,看到那个坐在主宅深处、掌控一切的恶魔!
风暴的核心,沉睡了太久的囚徒,带着满身的伤痕和燃尽生命的觉悟,终于……在母爱的琴声与信使的呼唤中,彻底苏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