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暗巷亡命与意识深处的回响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如同冰冷的砂砾抽打在脸上。湫晴冲出小铁门,跌入狭窄、堆满杂物和积雪的后巷,冰冷的黑暗瞬间将她吞噬。身后,保镖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跫音,紧紧咬在身后!
“站住!”
“抓住她!”
肾上腺素在濒死的恐惧中疯狂分泌,压过了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鹿,在迷宫般的后巷里亡命狂奔!脚下是湿滑的冰面、凸起的石块、散落的垃圾袋,每一次落脚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随时可能摔倒。
怀里的笔记本被破布紧紧包裹,硬硬的棱角硌着胸口,如同护心镜般提醒着她奔跑的意义——救谢祁!为母亲讨回公道!她不能停!绝不能停!
她利用对这片城乡结合部地形的模糊记忆(苏晓冉曾带她来过几次姨妈家),专挑最狭窄、最黑暗、堆满杂物的小路钻。垃圾桶被她用力推倒,阻挡追兵;晾衣绳被她猛地扯下,试图绊倒他们;她甚至抓起巷边冻硬的积雪,胡乱地朝身后追来的身影砸去!
“妈的!这小贱人滑得很!”一个保镖被积雪砸中脸,怒骂着抹掉脸上的冰碴。
“分开堵她!她跑不远!”保镖头子抹掉眼皮上残留的黏腻机油,眼神阴狠如狼,指挥着另外两人从不同岔路包抄。
黑暗和复杂的巷道成了湫晴唯一的掩护。她听到追兵的脚步声在岔路口分散,沉重的喘息声在风雪中忽远忽近。她屏住呼吸,缩进一个堆满废弃纸箱和建筑垃圾的死角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雷,几乎要震破耳膜。
冰冷的汗水混合着雪水,沿着额角滑落,刺激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巷口,一道手电光柱扫过,保镖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近及远。
暂时……甩掉了一个?
不!还有两个在附近!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去城南!“时光”旧琴行!
趁着追兵搜索其他岔路的间隙,湫晴如同影子般从藏身处溜出,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通往主街的小巷口冲去。只要到了大街上,混入人群,就有机会!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巷口,看到远处主街昏黄灯光的刹那——
一道高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猛地从旁边一个废弃的门洞里闪出!正是那个被废机油糊过的保镖头子!他狞笑着,沾满污渍的脸上写满了残忍的得意,一只大手如同铁钳,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抓向湫晴纤细的脖颈!
“抓到你了,小老鼠!”
避无可避!距离太近!速度太快!
巨大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湫晴!她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那嗜血的凶光!完了……
就在那冰冷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如同天籁般,猝然划破了寂静的雪夜!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瞬间将巷口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
保镖头子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警察?!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湫晴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爆发出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她趁着对方愣神的、不足半秒的间隙,身体如同泥鳅般猛地向下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只夺命的手!同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保镖头子因惊愕而微微敞开的肋下!
“呃!”保镖头子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
湫晴根本不敢看结果,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趁着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像离弦之箭般冲出巷口,一头扎进了主街上被警笛和灯光惊动、开始聚集和骚动的人群之中!
“站住!”保镖头子的怒吼被淹没在尖锐的警笛和人群的嘈杂声中。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那个瞬间消失在人群里的纤细身影,又忌惮地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警车,狠狠一跺脚,对着通讯器低吼:“撤!警察来了!先撤!”
几个保镖如同阴影般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后巷深处。
湫晴挤在骚动的人群边缘,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她不敢停留,不敢回头,借着人群的掩护,压低帽檐(从旁边小摊上随手抓的一顶旧毛线帽),抱着怀里的笔记本,朝着与警车相反的方向,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汇入了城市夜晚的车流和人潮。
风雪依旧,但身后的追捕暂时解除了。她成功了!暂时逃脱了!带着染血的真相,朝着城南的方向,蹒跚前行。
---
谢家老宅,西厅书房。
死寂,比以往更加深沉。只有医疗仪器发出单调、微弱的滴答声,监控着沙发上那个沉睡者几乎消失的生命体征。
谢祁深陷在药物和重伤高烧共同编织的黑暗深渊里。意识如同破碎的浮冰,在冰冷刺骨的苦海中沉浮。没有时间的概念,没有空间的感知,只有无穷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然而,在这片绝对的虚无和死寂中,一些破碎的、光怪陆离的片段,如同沉船的碎片,不受控制地漂浮上来,撞击着他麻木的意识。
**……冰冷的手指捏住下颌……父亲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你的锚……不太听话?”……**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痛苦地想要蜷缩,想要逃离,身体却如同被巨石压住,动弹不得。
**……风雪……刺眼的车灯……刺耳的刹车失灵声……母亲惊恐的尖叫……“小祁——!”……然后是……永恒的黑暗和冰冷……**
深入骨髓的痛苦和悲伤撕裂着他的灵魂!他无声地嘶吼,泪水混合着额角的血水,在昏迷中滑落。
**……染血的信封……被死死按在心口……温暖而坚定的触感……“我即是锚!”……那双在风雪琴房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林湫晴……**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黑暗深渊的一颗微小的火种,瞬间带来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暖意。驱散了部分寒冷,照亮了一隅绝望。
**……混乱的书房……地球仪轰然倒塌的巨响……破碎的玻璃……烟尘弥漫……一个纤细的身影扑向书桌……抓住了……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
是她!她拿到了!她真的闯进来,拿到了母亲留下的东西!
狂喜和更深的担忧交织!她怎么样了?逃出去了吗?父亲的人……
**……“跑——!!!”……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嘶吼……看着她决绝地撞向地球仪……看着她如同灵猫般扑向气窗……消失在风雪中……**
意识碎片在这里变得模糊、断断续续。他仿佛看到她跌跌撞撞地在山林中奔跑,看到她摔倒在雪地里,又挣扎着爬起……看到她被追捕……看到她冲入人群……
然后,是一片更深的、更无力的黑暗。药物的力量如同厚重的淤泥,再次将他拖向深渊底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
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触感,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落在了他垂落在沙发边缘、紧攥着染血信封的……手背上。
那触感……像一枚小小的、坚硬的金属片。带着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是什么?
他混沌的意识无法分辨。
但那一点微弱的冰凉,却像一根无形的丝线,顽强地牵扯着他即将彻底沉没的意识,将他与那个冰冷残酷的现实世界,维系着一丝极其脆弱、却又无比珍贵的联系。
书房角落里,一名保镖如同雕塑般守着。医生在仪器旁记录着数据。
没有人注意到。
在谢祁紧攥着染血信封的手边,在厚厚的地毯绒毛里,那枚湫晴在攀爬老槐树时掉落、沾着他指尖血迹的、刻着音符图案的银色书签,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反射着仪器指示灯微弱的、幽蓝色的冷光。
像一颗沉睡的音符。
像一滴凝固的、无声的音符泪滴。
更像一个……来自遥远风暴中心、沉默的、关于等待和希望的信物。
昏迷的囚徒在深渊中挣扎。
亡命的信使在风雪中跋涉。
染血的真相,如同沉睡的火山,等待着最终喷发的契机。
而那枚落在手边的音符书签,成了连接风暴两端,唯一的、无声的桥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