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谢家的阴影与泛黄的信封
“听到了?这就是‘谢家’。”
“风暴,开始了。”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终的审判,砸碎了琴房里最后一丝残存的暖意。谢祁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走廊的尽头,留下沉重的脚步声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那扇门如同吞噬光明的巨口,缓缓合拢,将湫晴独自留在冰冷的、残留着他气息的废墟之中。
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寒冷瞬间攫住了湫晴。她僵立在原地,脸上未干的泪痕变得冰凉刺骨。谢祁最后那个毫无波澜、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像两把淬毒的冰刃,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他手上重新渗出的血迹,染红了那枚滑稽的小熊创可贴,像一个残酷的讽刺,嘲笑着片刻前那脆弱而珍贵的依偎。
风暴,果然从未平息。
它不再仅仅是校园的流言蜚语,不再是偷拍的窥伺目光。
它是名为“谢家”的庞然巨兽,是那个隔着电话就能散发出令人窒息威压的“父亲”——谢振霆!它以一种更庞大、更冰冷、更令人绝望的方式,悍然降临,轻易地将谢祁从她身边拖走,将他重新封入那个坚不可摧的、名为“完美继承人”的冰冷囚笼。
“习惯……”
湫晴无意识地低喃,指尖冰凉。谢祁那沉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习惯麻烦?习惯风暴?习惯他带来的这一切?
也包括……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抛弃吗?习惯这刚刚感受到一丝温暖就被无情掐灭的绝望吗?
心口的位置传来一阵尖锐的、空茫的痛楚,比任何恐惧都更清晰。她看着地上那个被遗忘的、装着草莓蛋糕的粉色塑料袋,看着旁边翻倒的椅子,看着钢琴盖上残留的、他滴落的暗红血印……一切都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却又在谢祁冰冷的抽身离去后,显得如此虚幻和遥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琴房的。脚步虚浮,如同踩在云端,又像是拖着沉重的镣铐。冬夜的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却远不及心头的冰冷刺骨。校园的灯火在她眼中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模糊晃动的光斑。苏晓冉那条关于“打架照片”的信息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盘旋,与谢祁自述的“打断胳膊”和谢振霆那通冰冷电话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充满暴力和掌控的恐怖图景。
回到宿舍,室友关切地询问她脸色为何如此苍白,她只是茫然地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却依旧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谢祁最后那个冰冷疏离的眼神,如同梦魇,反复在她眼前闪现。他手上渗血的伤口,那枚格格不入的小熊创可贴,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烙印。
风暴开始了……他要去“处理”什么?处理论坛的照片?处理“谢家”交代的任务?还是……处理掉她这个“麻烦”?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抛弃的委屈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枕头,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布料。她以为自己可以“习惯”,可以勇敢地站在他身边。可当“谢家”的阴影真正笼罩下来,当谢祁以那种绝对冰冷的姿态抽身离去时,她才绝望地发现,自己的“习惯”是多么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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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如同行尸走肉。
谢祁彻底消失了。图书馆那个靠窗的位置空着。艺术中心的琴房也听不到他的琴声。他仿佛人间蒸发,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任何音讯。那个曾递给她草莓蛋糕、命令她“习惯”、又在琴房里流露出脆弱和绝望的谢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冰冷的、名为“谢家继承人”的符号。
论坛上关于“艺术中心打架”的模糊照片和捕风捉影的议论,在周凯被学生会公开处分后,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激起几圈涟漪,很快就被新的八卦淹没。高铭似乎也收敛了,没有再出现在湫晴的视线里。表面的风暴似乎平息了。
然而,对于湫晴来说,真正的风暴却在内心肆虐。谢祁的消失,比任何流言蜚语都更具摧毁力。每一次望向那个空座位,每一次路过寂静的艺术中心,每一次看到手机上那个沉寂的名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那句“你确定还要继续试试吗?”的冰冷拷问,像魔咒般日夜回响。
她强迫自己上课、吃饭、睡觉,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但灵魂仿佛被抽离,只剩下空洞的躯壳。苏晓冉担忧地看着她日渐苍白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青黑,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却收效甚微。那个曾经会因为谢祁一个眼神而心跳加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紧张不安的林湫晴,仿佛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被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掏空的影子。
她翻出那个记录着谢祁习惯的旧笔记本,指尖拂过那些曾经让她视若珍宝的字句。图书馆的靠窗座位,建筑图册的偏好,练琴前活动手指的小动作……每一个细节,此刻都像尖锐的讽刺,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她以为自己看到了真实的他,触碰到了他冰壳下的温度。可当“谢家”的阴影降临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抽身离去,用最冰冷的方式告诉她:她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他庞大世界里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舍弃的……尘埃。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尽管她知道他或许别无选择)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合上笔记本,将它塞进抽屉最深处,仿佛要埋葬掉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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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湫晴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图书馆出来。冬日的天空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雪花,落在脸上带来冰凉的触感。她低着头,裹紧了围巾,只想快点回到宿舍那方小小的、能暂时隔绝一切的天地。
刚走出图书馆大门,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戴着金丝眼镜、气质精干的中年男人,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林湫晴小姐?”男人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湫晴的心猛地一跳,警惕地抬起头。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对方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鹰,上下打量着她,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审视,让她感到极度不适。
“我是谢先生的助理,姓陈。”男人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谢先生有几句话,需要转达给您。”
谢先生?!
谢振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湫晴!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冷!那个仅仅一个电话就能让谢祁瞬间变脸的“暴君”!他的助理!找上门来了!
“什……什么话?”湫晴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手指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关节泛白。
陈助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图书馆门口冷白的灯光,更添几分寒意。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文件:
“谢先生希望林小姐明白,谢祁少爷是谢家唯一的继承人,肩负着谢氏集团和家族未来的重任。他的时间和精力,应当投入到更有价值的事务上,而非一些……”他微微停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湫晴苍白惊恐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无谓的、甚至可能带来负面影响的琐事和人际关系上。”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刺入湫晴的心脏!无谓的琐事?负面影响的人际关系?这是在说她!在警告她!
“谢先生感谢林小姐在‘前些日子’对少爷的一些……‘无关紧要的关心’。”陈助理的语气刻意加重了“无关紧要”四个字,“但希望林小姐认清自己的位置,保持适当的距离,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不要试图用任何方式打扰或影响少爷。”
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无形的压迫感让湫晴几乎窒息。
“谢家,有谢家的规矩和底线。”陈助理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清晰的警告,“任何试图逾越底线、给谢家带来麻烦的行为,都将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
“代价”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两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谢先生的话,希望林小姐能谨记于心。”陈助理微微颔首,动作依旧标准得无可挑剔,“告辞。”
说完,他不再看湫晴一眼,转身,迈着精确如同丈量过的步伐,迅速消失在图书馆门口昏黄的灯光和飘飞的细雪中。留下湫晴一个人,如同被钉在了冰天雪地里,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已冻结。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睫毛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陈助理那番冰冷、刻薄、充满警告的话语,如同毒蛇的嘶鸣,反复在她耳边回响。
认清位置……保持距离……不切实际的幻想……难以承受的代价……
原来,这就是“谢家”的“处理”方式。
如此直接,如此冷酷,如此……不留余地。
谢祁的消失,并非偶然。是谢振霆,用最强势的手段,斩断了她和他之间那刚刚萌芽、脆弱不堪的联系,并明确地画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巨大的屈辱、愤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让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苏晓冉气喘吁吁地从图书馆里冲了出来,手里挥舞着手机,脸上带着焦急和难以置信的惊恐:
“晴宝!晴宝!出事了!出大事了!”
“谢祁!谢祁他……他被家里的人强行带走了!”
“就在校门口!有人拍到了!一辆黑色的车!好几个穿黑衣服的人!谢祁他……他好像是被硬塞进去的!论坛……论坛都炸锅了!”
轰——!
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响!湫晴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被强行带走?!黑色的车?!硬塞进去?!
陈助理刚刚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谢祁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还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串联了起来!谢振霆不仅警告了她,更是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谢祁彻底控制了起来!像回收一件失控的“作品”!
“论坛……有照片吗?”湫晴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有!有模糊的!但能看清车牌!是京A开头的!还有……还有谢祁被推上车时,好像……好像掉了一样东西在地上!”苏晓冉飞快地划着手机屏幕,声音急促,“被旁边一个同学捡到了!好像是个……信封?”
信封?
湫晴的心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图书馆!那封被风吹到谢祁脚边的信!
“东西呢?!”湫晴一把抓住苏晓冉的手臂,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那个信封!在哪?!”
“啊?”苏晓冉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那个同学……好像发帖说捡到了,但没敢动,就放在校门口保安室了……说失主可以去认领……”
湫晴不再犹豫!她甚至来不及跟苏晓冉解释,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校门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冰冷的寒风夹杂着雪花扑打在脸上,生疼。她却浑然不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个声音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叫嚣:**那封信!一定是那封信!谢祁一直贴身带着的信!他唯一可能“掉落”的东西!**
那封信,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他冰封世界里唯一残存的暖意?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
但她必须拿到它!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与那个被拖入深渊的灵魂,最后的、微弱的联系!
泪水模糊了视线,寒风灌入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她跌跌撞撞地在飘雪的校园里奔跑,像一个不顾一切奔向风暴眼的疯子。校门口保安室的灯光,在纷飞的雪花中,如同迷雾中的灯塔。
风暴的中心,谢祁被拖入了更深的黑暗。
而在风暴的边缘,一个被警告、被抛弃、却依旧固执地想要抓住一丝微光的女孩,正拼尽全力,奔向一个泛黄的、可能承载着最后秘密的信封。
冰冷的雪花落在她奔跑的身影上,也落在那枚早已被她遗忘在琴房角落的、贴着滑稽小熊创可贴的粉色蛋糕盒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