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风暴眼的选择与创可贴的温度(续)

“……疼。”

那个轻飘飘的、带着浓重鼻音和破碎感的字眼,如同最精准的钥匙,猝然打开了湫晴所有的心防。巨大的心疼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让她不顾一切地从背后紧紧抱住了谢祁冰冷僵硬的身体。

脸颊紧贴着他深色羽绒服的后背,泪水汹涌,瞬间浸湿了衣料,留下滚烫的印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露出脆弱软肋的猛兽。

“我知道……我知道……”她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脊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尽的心疼,一遍遍地重复着,像最轻柔的安抚,“我知道你疼……谢祁……我知道……”

她的拥抱笨拙却用力,仿佛要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将他从那个冰冷的深渊里拽出来,温暖他灵魂深处的冻伤。

时间在拥抱中凝固。琴房里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一个沉重而缓慢,带着未散的疲惫;一个急促而压抑,带着汹涌的心疼。

谢祁紧绷如石的躯体,在她滚烫的泪水和不顾一切的环抱中,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松弛了下来。那股筑起的、拒人千里的冰墙,仿佛被这固执的暖流冲刷着,融化了坚硬的棱角。他依旧没有转身,也没有回抱她,只是像一座刚刚经历地震、余震未消的山峦,沉默地承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温暖。

然后,那只受伤的、贴着滑稽小熊创可贴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地、轻轻地……覆在了湫晴环在他腰前的手背上。

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但那微弱的接触,却像一道电流,瞬间连通了两个在寒夜里挣扎的灵魂。他指尖的冰凉与她手背的温热交织,传递着无声的、复杂的情绪——是默许?是依赖?是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无助?抑或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陌生的慰藉?

湫晴的心跳骤然加速,泪水流得更凶,却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混合着心酸和巨大满足的洪流。她没有动,只是更加用力地收紧了手臂,将自己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他。脸颊在他后背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慰的小兽。

寂静的琴房里,巨大的钢琴投下沉默的阴影。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无关紧要的背景。这一刻,没有风暴,没有麻烦,没有“谢家”的阴影,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冰冷的深渊边缘,笨拙地、无声地相互依偎,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创可贴下狰狞的伤口,仿佛也被这无声的暖流暂时抚平了痛楚。

这份脆弱而珍贵的宁静,如同暴风雨眼中短暂停歇的瞬间。

然而——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猝然撕裂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情!

**嗡——嗡——嗡——**

不是湫晴的手机。

是谢祁放在黑色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震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琴房里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冰冷的催促感,如同丧钟敲响!

谢祁覆在湫晴手背上的手指,瞬间僵硬!紧接着,是剧烈的、无法抑制的颤抖!

湫晴也感觉到了!她抱着他的身体,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刚刚松弛下来的肌肉,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如同遭遇电击般瞬间绷紧!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僵硬!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透过相贴的衣物,瞬间传递到她的身上,让她如坠冰窟!

那铃声……是谁?

谢祁猛地抽回了覆在湫晴手背上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他像一头被毒蛇咬中的野兽,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抗拒,猛地挣脱了湫晴的怀抱!

巨大的力量让湫晴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她惊愕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只见谢祁已经迅速转过身,背对着她。他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绷紧如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混合着恐惧、暴戾和……深入骨髓的厌恶的冰冷气息!他那只受伤的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刚刚贴上小熊创可贴的伤口边缘,瞬间被重新撕裂,暗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染红了创可贴的边缘!

他看也没看湫晴一眼,仿佛她不存在。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口袋里那个持续震动的、如同毒蛇般嘶鸣的手机上。那震动声,像某种来自地狱的召唤,将他瞬间从短暂的温情中拖回冰冷残酷的现实!

他几乎是粗暴地伸手入袋,掏出了手机。屏幕的冷光在昏暗的琴房里亮起,映亮了他瞬间变得煞白、下颌线条绷紧如刀的侧脸!那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如同最狰狞的鬼脸,瞬间抽走了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

他甚至没有犹豫一秒,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量,划开了接听键!

“父亲。”谢祁的声音响了起来,低沉、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恭敬。然而,那平稳之下,是汹涌的暗流,是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饰的……冰冷和紧绷!像一根被拉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钢丝。

父亲!

是谢振霆!

湫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那个亲手将谢祁雕刻成“作品”、将他推入深渊的“暴君”!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琴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谢祁手机听筒里隐约传来的、模糊却充满威压感的男声。距离太远,湫晴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语调里的冰冷、命令、和不带丝毫温度的压迫感,却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谢祁背对着她,拿着手机,如同一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他微微低着头,侧脸在手机屏幕的冷光下显得格外冷硬。他几乎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简短地回应:

“是。”

“明白。”

“我会处理。”

“……不会让您失望。”

每一个回应,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湫晴的心上。她看着他那绷紧到极限的背影,看着他紧握的拳头和重新渗血的伤口,看着他周身弥漫的、比之前琴房自述时更加沉凝冰冷的绝望气息……巨大的心疼和更深的无力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终于明白,刚才那片刻的依偎和脆弱,是多么的虚幻和短暂。谢振霆,这座名为“父亲”的冰山,仅仅是一个电话,就能轻易地将谢祁重新拖回那个冰冷、残酷、充满枷锁的世界!

电话似乎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谢祁挂断了电话。他缓缓放下手机,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没有立刻转身。

琴房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湫晴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死寂再次降临,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

谢祁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当湫晴再次看清他的脸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那张英俊的脸上,所有的脆弱、疲惫、甚至刚才接电话时强装的平静,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一种将所有情绪彻底冰封、只留下绝对理智和……令人心悸的疏离的……**面具**!

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再是深海,而是变成了两块毫无生气的、冰冷的黑曜石。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悲伤,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冰!

他看向湫晴,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和……比北极更冷的疏离。

“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就是‘谢家’。”

他向前走了一步,那股强大的、混合着血腥、冰冷与绝对掌控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冰墙,瞬间将湫晴隔绝在外。

“风暴,”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煞白的小脸,温热的呼吸拂过她冰凉的皮肤,说出的话语却比刚才的琴声更加冰冷刺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般的宣判,“开始了。”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她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拉开那扇通往黑暗走廊的门,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融入了门外的黑暗之中。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和一室令人窒息的死寂。

琴房里,只剩下湫晴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泪痕未干,指尖冰凉。

地上,是那个被遗忘的、装着草莓蛋糕的塑料袋。

旁边,是她刚才情急之下带倒的椅子。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凛冽的松香气息,和……电话里传来的、无形的、令人绝望的威压。

而他手上那个重新渗出血迹、贴着滑稽小熊创可贴的伤口,和他最后那个冰冷到极致的眼神,像两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残酷地,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风暴,果然从未平息。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以更加庞大、更加冰冷、更加令人绝望的姿态,轰然降临。

而那句沉重的“习惯”,在此刻,终于显露出了它最残酷、最真实的含义——习惯这无休止的冰冷,习惯这无法摆脱的枷锁,习惯这……刚刚萌芽就被无情冰封的微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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