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还有那次你掉进暗河,水流急得能把石头冲走,是我跳下去捞你的。你呛水的时候,双手乱抓,死死攥着我胸前的玉佩不放,指节都白了,差点把那玉坠捏碎。后来你醒了,红着脸说要赔我,我跟你说‘这玉认主,被你攥过才灵气’,你当时还骂我不正经……”
往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滚出来,带着码头的咸风、暗河的湿冷,还有她当时泛红的耳根。
陆霄耀望着木屋紧闭的门窗,声音越来越低,却像带着钩子,想把那些沉在记忆深处的碎片,一点点从江柔笙脑海里勾出来。
陆霄耀的声音被海风撕得七零八落,像碎纸片般在半空打着旋,却总能找到木屋的缝隙钻进来,在江柔笙耳边嗡嗡作响。
镜像人便每日变着法地给她讲岛上的趣事,说西边礁石下藏着拳头大的海螺,潮水退时能摸到带着珍珠光泽的贝母。
说后山那片野山楂晒成干最甜,裹上蜂蜜能存整个冬天。
他刻意提高声音,字句像小石子般砸向那些“杂音”,试图在她耳边筑起一道墙。
那天午后,陆霄耀又在讲他们曾一起采过的草药,镜像人突然放下手里编到一半的草篮,拉起江柔笙的手腕往屋里走。
走到灶膛边时,他突然挽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臂上几片暗沉的黑斑——那是昨夜为了驱散靠近木屋的暗影,动用力量后浮现的痕迹,边缘还泛着诡异的红。
“你看。”他语气带着刻意的虚弱,指尖轻轻点着那些黑斑,像在展示一道勋章,“上次为了护你,被树林里的黑影抓伤的。那怪物青面獠牙,跟外面那个人是一伙的,专抓像你这样干净的姑娘。”
他低头时,恰好挡住江柔笙望向窗外的视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别信他说的任何话,他是来骗你出去喂怪物的。”
江柔笙的目光落在那些黑斑上,想起夜里偶尔听到的、他压抑的闷哼,指尖下意识蜷缩起来。
镜像人趁机放下袖子,将她的手裹进自己掌心:“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他们伤着你。”
江柔笙被夹在两个“陆霄耀”中间,日子像被两股力道扯着的线,越绷越紧,疼得她喘不过气。
白天她强装平静,跟着镜像人去菜圃浇水,或是坐在屋里缝补衣裳,可耳朵总像竖着根细针,窗外任何一点声响都能让她指尖发颤。
到了夜里,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混乱更是会钻进梦里。
她总会做同一个梦:
漫天火光舔着夜空,热浪烤得皮肤发疼,一个人抱着她在火海里奔跑,后背传来的灼痛感如此真实,像有滚烫的烙铁贴在皮肉上,烫得她在梦里拼命挣扎,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
有时画面会突然切换,变成一面破碎的镜子,镜片的棱角闪着寒光,镜子里的人冲她笑,嘴角淌着黑血,那血珠滴在镜面上,晕开一朵朵诡异的花,他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