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更没告诉她,那些被刻意抹去的记忆里,藏着另一个“陆霄耀”。

藏着血树藤蔓缠上脚踝时,那股混着腐叶的腥甜;藏着鬼手从地底钻出,指甲刮过手臂留下的、火烧般的剧痛,藏着火油桶在身后炸开时,那个猛地扑在她身上的身影,后背传来的灼热几乎要把两人烤化,他却死死捂着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喊“别怕”。

那些带着血与火的碎片,是他绝不肯让她再触碰的尖刺。

他只想让她这样活着——在这片被他用三年时间,一点点驱散黑雾、拔除诡藤才净化出的土地上,每天闻到的是烤红薯在灶膛里烘出的焦甜,是海风吹过窗棂带来的清冽,是他每日清晨去海边捡的贝壳,被阳光晒得温热,串成风铃挂在门口,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像在数着安稳的日子。

江柔笙会蹲在门口看贝壳反光,会笑着说哪片贝壳的纹路像海星,这些细碎的瞬间,比任何黑暗力量都更能让他感到“存在”。

至于那个真正的陆霄耀,至于那些生死相依的过往,就让它们永远沉在记忆深处吧,他想,遗忘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这样的日子静静淌过了半年。江柔笙渐渐习惯了清晨被海风拍醒,习惯了午后跟着镜像人去菜圃摘豆角,习惯了傍晚坐在门槛上,看他用粗糙的手串起新捡的贝壳。

那些贝壳风铃总在有风的日子里叮当作响,像一串被施了魔法的数字,数着一天天的安稳。

直到那天午后,阳光正暖,江柔笙刚把晒好的草药收进竹筐,门口的贝壳风铃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碰撞声。

不是平日里清脆的“叮当”,而是“哐啷哐啷”的乱响,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猛地撞在木架上,整串风铃都剧烈摇晃起来,几片薄脆的贝壳甚至被震得脱落,摔在地上裂成了碎片。

几乎是同时,木屋外传来一声呼喊,穿透了海风的呼啸,像一把在潮湿角落里锈了许久的钥匙,带着陈年的铁锈味和蚀骨的尖锐,“咔哒”一声,猛地捅进镜像人早已紧绷的心锁里。

“江柔笙——!”

“江柔笙!江柔笙——!”

是真的陆霄耀。

他终究没忍住。

那半年里,他把沿海的岛屿找了个遍,船帆补了又补,桨柄磨出了深深的茧。

最后一个雾夜,他抱着“哪怕只找到一抔骨灰”的念头,驾着那艘修得勉强能下水的破船,一头扎进了笼罩鬼岛的浓雾里。

七天七夜,船在暗礁间打转,淡水喝完了就嚼生鱼,雾水打湿的衣衫从没干透过,直到第八天清晨,船头终于撞上了熟悉的沙滩。

他踉跄着穿过最后一片净化过的树林,脚下的腐叶早已换成松软的青草,空气里没有了往日的血腥,却让他心口的恐慌更甚。

直到看见木屋前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猛地顿住脚步,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她活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裙,正弯腰给花圃里的青菜浇水,阳光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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