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传:镜中余音
鬼岛深处,那声叹息不知从何而起,像极了谁压在喉咙口的呜咽,漫过覆满潮湿苔藓的岩壁时,带起细碎的沙沙声。
苔藓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软腻腻的,混着腐烂树叶的腥气,在石缝间打着旋儿钻进去,又从另一端悠悠荡出,最终轻飘飘落在一间木屋的窗棂上。
那窗棂是用岛上最坚硬的铁梨木做的,被海风蚀出细密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青筋,承住这声叹息时,竟微微震颤了一下。
镜像人站在窗前,指尖悬在半空许久,才轻轻抚过窗台上那盆奇异的花。
花瓣是半透明的白,薄得能看清脉络,像被匠人精心雕琢过的冰片,又像浸了整夜月光的蚕纱,风一吹就晃悠悠地颤,仿佛下一秒就要融化。
可花心却截然不同,凝着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幽蓝,那是暗夜之精独有的色泽,带着某种沉寂的生命力,正随着窗外风的节奏轻轻起伏,像谁在深海里缓慢呼吸。
海风卷着咸涩的潮气扑进来,带着远处礁石被浪拍打的腥咸,瞬间漫过他裸露的脚踝。
镜像人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粗布衫,那布料是他学着岛上旧物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能勉强挡住些寒意。
他的目光越过晃动的花瓣,落在屋内桌边的身影上时,那双原本空洞如深潭的眼睛里,才慢慢洇出几分温度,像冰块在暖阳下渗出的第一滴融水。
江柔笙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什么,侧脸被桌上跳动的烛火映得柔和,几缕不听话的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镜像人的视线在她发间停顿了片刻,又落在她握着木勺的手上——那双手曾布满伤痕,如今却白皙光洁,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的粉。
他无声地松了口气,指尖在花瓣上又轻轻碰了碰,幽蓝的花心颤了颤,像是在回应他此刻的心情。
江柔笙正低头小口啃着烤红薯,蜜色的薯肉在齿间化开时,她会不自觉地眯起眼,像只满足的小兽。
指尖沾着焦糖化开的黏汁,泛着琥珀色的光,她偶尔抬起手,用指腹蹭蹭嘴角,反倒把糖渍蹭得更明显了些。
她的头发比刚醒时长长了许多,原先及肩的长度如今快垂到腰际,被一根磨得光滑的桃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从鬓角垂落,贴在脸颊旁。
灶膛里的炭火正旺,橘红色的火光舔着灶壁,把那几缕发丝熏得微微发红,像被夕阳染过的细纱。
棉布衣衫的袖口有些宽松,随着她抬臂的动作往下滑了寸许,露出一小片光洁的肩头。
肩胛骨处那道浅疤藏在衣袖阴影里,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那是镜像人用整整三个月才压下去的痕迹。
他每日清晨去林间采来带着露水的药草,混入自己凝结的本源力量调成药膏,笨拙地替她涂抹,指尖触到她皮肤时总会下意识放轻动作。
如今那道疤只剩极淡的银线,蜿蜒在肌肤上,像被月光轻轻俯身吻过,留下一道温柔的印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