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

暴雨如注,惊雷炸响的刹那,宫墙外骤然亮起连绵火把。八大营铁甲碰撞声混着雨幕传来,无数军靴踏碎水洼的声响,像闷鼓般由远及近——竟是将整座寝殿围成了铁桶。

唐倾晚上前,抬手把李建恒睁开的眼睛合上,萧驰野站起了身,在唐倾晚退下来时,替李建恒放下帘子,然后转身取下了那百斤重的霸王弓。

这跟唐倾晚的那把上弦月完全不同,李建恒给的没错,这把弓很适合萧驰野,能完全发挥它的最大威力。

萧驰野:阿晚

此时他眼眸中满是冰寒之意。

萧驰野:我们该回家了

殿门早已打开,萧驰野拨开层层飘动的垂帷,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雨中,唐倾晚面色冷淡,跟在后面。

萧驰野没有刀,他踏入雨幕,他每下一级台阶,八大营的枪尖就跟着压低一寸。当第一滴雨滑过他眉骨时,突然暴起,一记肘击撞碎面前铁甲—— "锵!" 唐倾晚抬手夺来的长刀在人群中劈出半弧血浪。尸体栽进积水时,他抖腕甩落的血珠,正巧与萧驰野拳锋滴落的雨水混在一处。

虽然手上的刀不够顺手,但是也不妨碍唐倾晚收割他们的性命,被压抑了多年的愤慨在此刻彻底倾泻出来,势不可挡。

此刻放手一搏,掌握权终究回到手中,来粉碎这荆棘囚笼。

萧驰野反手抡起霸王弓,铁胎弓身撞上刀林的刹那迸出火星。他靴底碾着丹墀青砖向前推进,弓弦割开雨幕的尖啸竟压过了雷声——八大营的枪阵硬生生被他一人推得倒退三步,铁甲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唐倾晚的刀光突然从后方炸开,雪亮刃口挑飞数柄长枪。两人一进一退间,暴雨中赫然撕开道血色豁口。

沈泽川纵马踏碎宫门前的血洼,他身后锦衣卫的赤色鱼服连成一片,犹如血浪般涌过甬道。

整个皇宫已经陷入铠甲的包围,厮杀声沸反盈天。马匹的涌入使得拼杀的速度加快,浪淘雪襟和绝影啸月不顾人海,直冲萧驰野二人而去。萧驰野跟唐倾晚在这一瞬的空隙里翻身上马,接住了沈泽川抛来的刀

萧驰野骤然拔刀

萧驰野:阒都非我梦中乡,今日我要回家,谁敢阻拦——杀了他!

唐倾晚擦掉脸上沾上的血。

他手上的怀风刀已然出鞘,方才抢的刀早已扔了出去,这把刀从西岚带过来,还没有见过血。

挥刀见血。疾雨扑面,萧驰野跟唐倾晚硬是杀出条血路。

战场从宫内退向大街,韩丞见势不妙,连忙大喊

韩丞:死守城门,今夜万不能放这两个杀君谋逆的孽障走!

唐倾晚:去你妈的孽障,韩丞,这会儿不跟我装孙子了?!

唐倾晚:设局的,杀人的究竟是谁,到现在不装孙子想当爷了是吧?你这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八大营哪里是禁军跟唐倾晚手下的锦衣卫的对手,即便人多,也怕死,被这狼虎之师逼得步步后退。

沈泽川的刀劈开雨幕,刀背重重拍在守城将领的胸甲上。他踏着垛墙一跃而起,当刀光斩断城门铁索的刹那——"轰!"积水的青砖地剧烈震颤,城门在雨雾中缓缓升起。沈泽川站在漫天雨箭里回头,背后是洞开的城门,是萧驰野跟唐倾晚这六年来心心念念的家

韩丞:快去提人!

萧驰野跟唐倾晚马已出城,要带着这两万禁军跟一万锦衣卫一起走。

萧驰野在人群里掉转马头,对着城墙上的沈泽川张开怀抱

萧驰野:兰舟,跟我走!

唐倾晚看着站在城墙的沈泽川,心中不妙。立马架马调转方向直冲城内!

在沈泽川柔声对萧驰野说“回家吧”时,唐倾晚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沈泽川根本没打算跟他们一块儿离开!

就凭现在沈泽川在萧驰野心中的位置,他不走,萧驰野更不可能就这么回家!

顾辞:三公子!

两个驾着马的人在关城门的一瞬间冲了进去

唐倾晚:杨辰?!

跟着唐倾晚一起冲进来的正是杨辰。

唐倾晚:事到如今,你还打算跟着我吗?

唐倾晚:离开了这里,可就是一样背着弑君的罪名了

杨辰:我曾说过,我永远都不可能是您的敌人

杨辰:这句话无论何时依旧作数

唐倾晚:原因呢?

杨辰:(垂眸)我的任务

唐倾晚:报恩?

杨辰:嗯

唐倾晚:那我可得谢谢那位对你有恩,却让你把恩情报在我身上的人了

唐倾晚回头,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听到了萧驰野的声音。

唐倾晚:(苦笑)看来这次回去要被骂了

他抬头冲沈泽川说

唐倾晚:这次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回头二哥那边就交给你应付了

沈泽川皱眉,他没想到唐倾晚竟然能够这么快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从而迅速趁门没关带人冲了进来。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继续想了。

韩丞:沈泽川,你坏我好事!

唐倾晚:行了,你少他妈在这里给我装什么大义凛然

唐倾晚瞳色瞬间冷了下去,眉宇间都透露着厌恶。

唐倾晚:锦衣卫只有纪无凡那一批人才称得上好汉,现在的你们都不是个东西

唐倾晚:我说的对吧,兰舟

他跟沈泽川对视,后者的眼神同样犀利

沈泽川:锦衣卫自纪无凡起都是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的好汉

沈泽川:今日你们设局谋害天子之命,韩丞,我杀你天经地义!

韩丞:你是什么?沈氏余孽!我待你不薄,多次提携,你就是这般回报我的?来啊!把人提上来,让沈同知瞧一瞧!

齐惠连被拖拽而出,他蓬头垢面,跌在雨水里

齐惠连:狗贼奸诈!

韩丞拽着链子,打马前进,把齐惠连当街拖行。

好歹曾经是太傅,竟受这般的侮辱。

韩丞:你是不是找了很久?在这里啊!沈泽川,还不快来接人!

齐惠连:狗贼、狗贼!

齐惠连怒不可遏,被拖得满脸泥水。

韩丞:三公子,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哪怕我死了,我也能保证这个老家伙活不了一刻

唐倾晚举起的弓缓缓放下。

韩丞看着沈泽川面容苍白,又看着沈泽川眼神阴郁

韩丞:你大哥是建兴世子,我记得他就是被边沙骑兵活活拖死的,但是你们没感情,所以你一点也不痛。今日轮到了你的先生,你痛不痛?

沈泽川:韩丞!

沈泽川齿间咬着这两个字

沈泽川:你费尽周折把先生藏在手中,你想要什么?

韩丞:原本是有大用!

韩丞也陡然变了脸,

韩丞:可是你放走了萧驰野,坏了我的局

韩丞:但也不代表他完全没有用处了,唐倾晚正好也在这里

唐倾晚眉头微挑

韩丞:咱们做个交易

韩丞:以萧驰野跟唐倾晚的情谊,必不可能把人就这么丢下回到离北

韩丞:只要你亲手把唐倾晚废了并交给我,那么我就放了你的先生,如何?

沈泽川牙根微紧,手握成拳微微颤抖,他是不可能这么做的,至于救出先生只能另换条件...

唐倾晚:你觉得,他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废了我?

唐倾晚悠悠地开口

韩丞:他也只是表面看着柔弱,实际上完全可以撕掉人一块血肉

韩丞:怎么,三公子要做大义之人主动让他把你废了然后交给我们?

沈泽川:等等!玉行...

唐倾晚:(挑眉)说话算话?

韩丞:自然是作数的

杨辰:大人!您...

唐倾晚:(打断)不用说了,我心中有数

唐倾晚用舌尖定了定腮帮子,这个交易的确够刺激的,但是,他并不想让齐慧连死,或者说,不是以这样屈辱的方式死去。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他可以试着赌一赌把齐慧连救下的同时尽力全身而退。

想用他来威胁二哥是不可能的,倘若真没法...大不了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唐倾晚:喂,兰舟...

齐惠连:放屁!

齐惠连从泥水里抬起头打断唐倾晚的话,他抹掉污秽,爬起身,盯着沈泽川。

齐惠连:我教你诗书,不是让你做这样背信弃义的事情!我齐惠连即便曾经做过错事也从来都问心无愧,你怎么可以听从他这个卑微小人?!

说罢,他又瞪向唐倾晚

齐惠连:唐玉行,萧家待你不薄,你这样的报答方式只会是他们的耻辱,你真以为来了能够全身而退吗?!别开玩笑了!既然萧方旭认了你,那你就是他的儿子!

闻言,唐倾晚愣在原地

铁链“哗啦”作响。

齐惠连踉跄着,在雨里高声喊道

齐惠连:百年光阴如梦蝶,我来去自由!我生这一遭,荣华富贵享过,功名利禄受过,我——

他疯癫大笑,拽着脖颈间的链子

齐惠连:我笑尽天下英雄士,世间贤才高不过我!谁人能与我齐惠连一争高下?我三出渝州名满天下!我谈笑御前,指点江山的时候,韩丞啊,你在哪儿?你还是那阴沟里老鼠!

齐惠连淋着雨,犹如酒醉。

齐惠连:你们这些鼠辈,给我提鞋都不配!世家譬如天下沉疴,告诉海良宜,大周已经病入膏肓,他与我都回天无力啊!

齐惠连:但是我不会认输,我今生只做帝师!兰舟啊!樊笼已破,乱世必起,先生能教你的,已经全部教完了。这烂天烂地……

齐惠连的脊背在暴雨中佝偻成一道嶙峋的剪影,衣袍吸饱了雨水,沉甸甸地坠着他。他背对着沈泽川,失声哽咽,他过去总念着太子,可如今,像是永远留在不敢回首的余光里,舍不得回头看一眼沈泽川。

齐惠连:这烂天烂地,不如翻了它,去成就你的天地。兰舟,走吧,别回首了,先生替你扛住那四万冤魂,你不要怕,你——

他血溅雨中,仰倒在地,望着天空,喃喃着

齐惠连:不要怕啊……

惊雷暴响,唐倾晚愣愣地看着死去的齐慧连,神情有些呆滞,直到身旁的沈泽川失声滑跪下去才反应过来,明明唐倾晚跟齐慧连没有多少交情。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喉咙发涩,鼻尖发酸,他伸手把沈泽川从泥泞的地上拉起来

唐倾晚:他不愿意看到你这般狼狈的模样的

沈泽川在雨中剧烈颤抖,仰头时雨水从下颌奔涌而下。他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硬生生撕出来的。竟挣开了唐倾晚的手。,"锃——"仰山雪出鞘的寒光劈开雨幕,仿佛要把这六年的隐忍、算计、伪装,全都烧成灰烬。

沈泽川:韩丞——!

他恨死了这天地,也恨死了这些面孔

唐倾晚:啧

仰山雪撕开雨幕,刀锋过处血珠成串迸溅,在雨水中拉出转瞬即逝的红线。沈泽川踏着尸骸前行,每一步都溅起血洼,像头被剜去软肋的孤狼。刀光快得惊人,每一次斩击都带起一片血雾,敌人的咽喉还未察觉疼痛,头颅已然坠地。

唐倾晚旋身斩断斜里刺来的长枪,为沈泽川清出丈余血路。此刻的沈泽川根本无人能挡——他眼里烧着的不是杀意,而是要把这天地都焚尽的绝望。

况且,别说他了,唐倾晚都想要了韩丞这混账的狗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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