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错位时空诊疗
“寰宇科技”地下三层的VR神经回溯实验室，如同一个纯白色的精密蜂巢。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和一种冰冷的、属于大量高速运转电子元件的金属凉气。柔和的蓝色氛围灯带沿着墙壁和天花板流动，映照着中央平台上那台庞大而复杂的设备——「深潜者」神经交互舱。无数纤细的光纤导管和感应贴片，如同活物的神经束，从舱体延伸出来，连接着环绕四周的巨大环形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复杂数据流。
苏晚晚躺在交互舱内，冰冷的凝胶状感应贴片紧密地贴合在她的太阳穴、颈后和手腕内侧，带来一种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酥麻感。她的呼吸在特制的呼吸面罩下显得有些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微微的凉意。巨大的环状屏幕在她眼前合拢，视野瞬间被深邃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黑暗吞没。耳边，是系统启动时低沉而稳定的嗡鸣，以及程诺透过通讯器传来的、经过降噪处理的清晰指令：
「苏顾问，神经元链接稳定率98.7%，准备载入‘天穹大厦B区天台’记忆锚点坐标。倒计时：3…2…1…」
「开始。」苏晚晚闭上眼睛，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为了这一刻，她等待了太久，也承受了太多。母亲坠楼的真相，那盘踞在她童年阴影最深处的噩梦，必须被看清！
嗡鸣声陡然拔高！
眼前的黑暗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瞬间荡漾开无数细碎的光斑！光斑飞速凝聚、旋转、构建！
**视觉重构：**
失重的眩晕感猛地袭来！苏晚晚感觉自己仿佛被瞬间抛入了高空！
脚下是令人目眩的、距离地面数百米的虚空感。她正“站”在天穹大厦那标志性的、如同飞碟般悬挑的B区观光天台上！凛冽的、带着城市喧嚣和高空特有尘埃气息的狂风，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撕扯着她的虚拟身躯（尽管她知道这只是神经投射的幻象，但那风压和寒意却如此真实！）。
时间设定在傍晚。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城市天际线上，夕阳挣扎着透出几缕惨淡的橙红，将巨大的玻璃幕墙染上不祥的色泽。风声在空旷的天台尖啸，卷起地上的沙砾和零星纸片。
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锁定了天台边缘护栏旁那个纤细的身影！
是母亲！陈婉清！
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长发被狂风吹得凌乱飞舞，紧紧贴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她的身体紧紧抵着冰冷的金属护栏，纤细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仿佛那是她与深渊之间唯一的屏障。她的眼神空洞而绝望，里面盛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一种濒临崩溃的挣扎。
**「妈！」** 苏晚晚在意识中发出无声的呐喊，虚拟的身躯不受控制地想要冲过去，却被系统的安全协议牢牢锚定在观测点，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撕心裂肺的一幕重演！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母亲的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力从后方狠狠推搡！她发出一声短促而惊恐的尖叫，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向护栏外那令人绝望的虚空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母亲在极致的求生本能驱使下，右手猛地向后上方抓挠！五指在空中徒劳地撕扯！而就在她身体后仰、脖颈完全暴露的刹那——
苏晚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在母亲纤细的、被风吹得扬起发丝遮挡了一部分的颈项上，赫然垂挂着一枚玉佩！那玉佩的形状——正是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在惨淡的夕阳余晖下，温润的玉质流转着柔和却刺眼的光芒！正是那枚完整的、后来一分为二的蝶形玉佩！它完好无损地系在母亲颈间，随着她倒下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光！
「锁定玉佩！放大关联影像！快！」苏晚晚的意识指令如同尖刀般刺向系统。
「收到！」程诺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坐在主控台前，那双冰冷的义眼此刻正高速聚焦，瞳孔深处闪烁着密集的数据流蓝光。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如闪电地操作着。
环形屏幕上，母亲的影像瞬间被冻结、拉近、进行超分辨率重构！画面精准地聚焦在母亲向后抓挠的右手，以及……那只从她身后阴影中伸出的、带着致命推力的手！
那只手！苍白、枯瘦、指关节异常突出！它正死死按在母亲的后腰位置！而最关键的证据是——
那只手的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位置，赫然印着一块约莫小指甲盖大小的、形状如同新月般的暗红色疤痕！疤痕的皮肤纹理清晰可见，微微凹陷，带着一种陈旧的质感！
苏晚晚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这个疤痕！她见过！就在傅家老宅！就在那位总是低眉顺眼、笑容和煦的老管家——福伯的左手手背上！一模一样的位置！一模一样的月牙形状！
「推她的人……是玉佩持有者！」程诺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寒意，透过通讯器炸响在苏晚晚耳边，「疤痕特征比对吻合度99.8%！目标锁定：傅管家！」
轰——！
如同五雷轰顶！傅管家？！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在她被苏家冷落时偷偷塞给她糖果、在傅家老宅里对她多有照拂的老人？！他竟然是……是亲手将母亲推下深渊的凶手？！那枚完整的蝶佩，当时就挂在他手上？还是……母亲身上？
巨大的震惊、被背叛的愤怒、以及排山倒海的悲伤瞬间将苏晚晚淹没！她感觉虚拟世界都在旋转，母亲坠落的画面在她眼前不断放大、重放！
「为什么？！为什么是他？！玉佩……蝶佩控心神……」 混乱的思绪如同狂暴的潮水冲击着她意识的堤坝。
就在她心神剧烈震荡、几乎要被这残酷真相击垮的瞬间——
**「警告！警告！」**
刺耳的、如同防空警报般凄厉的电子蜂鸣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VR实验室！环形屏幕上所有的重构画面瞬间被刺目的猩红色警告框覆盖！
**「检测到深层记忆污染！信号源异常！数据完整性遭受严重侵蚀！」**
「什么？！」程诺在主控台前失声惊呼，「不可能！防火墙全开！隔离层……」
他的话音未落，虚拟世界中，异变已如同瘟疫般蔓延！
苏晚晚“脚下”坚固的虚拟天台地面，毫无预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那裂缝并非物理上的，而是由无数疯狂闪烁、扭曲的乱码和破碎的数据流构成，如同一个贪婪的、吞噬一切的黑洞！黑洞边缘闪烁着不祥的紫黑色电芒！
更恐怖的是，母亲正在坠落的影像，如同被投入碎纸机的照片，瞬间被那黑洞中伸出的、无形的数据触手抓住、撕扯、粉碎！
「不——！」苏晚晚在意识中发出绝望的嘶吼，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影在数据乱流中破碎、消散！
然而，粉碎并非终结！
那些被撕碎的光影粒子，在黑洞强大的吸力作用下，并未消失，而是被强行拖拽、扭曲、重新组合！
新的影像在黑洞上方、在破碎的数据风暴中，被以极其诡异的速度重构出来！
还是母亲！还是天穹大厦天台！
但这一次，画面中的陈婉清，眼神不再是空洞绝望的挣扎，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巨大痛苦与诡异决绝的平静！她的身体不再是被推搡前倾，而是……自己主动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姿态，向后仰倒！她甚至张开了双臂，如同拥抱死亡！而那只枯瘦的、带着月牙疤的手……消失了！傅管家的身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重构的画面清晰地显示：母亲是自己翻越了护栏，主动跳下了深渊！
**「不！不可能！这不对！」**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苏晚晚头痛欲裂，虚拟世界剧烈的数据震荡让她感到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仿佛灵魂都要被那黑洞撕裂！系统尖锐的警报声和程诺焦急的呼喊变得模糊不清。她知道这是污染！是篡改！但那股强行扭曲记忆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如此真实，几乎要覆盖掉她刚刚亲眼所见的真相！
「晚晚！坚持住！系统遭到高维入侵！强制断开链接需要时间！」程诺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主控台上红灯疯狂闪烁。
「强行终止！立刻！」一个低沉、冰冷、却蕴含着火山爆发般力量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在实验室门口炸响！
是傅临渊！不知何时，他已冲破实验室的安保门禁，如同迅捷的猎豹般冲了进来！他英俊的脸上此刻覆盖着一层骇人的寒霜，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恐慌！他一眼就看到了交互舱内苏晚晚痛苦扭曲的虚拟面容和那正在疯狂吞噬、篡改记忆的恐怖数据黑洞！
没有丝毫犹豫！
傅临渊的右拳，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和全身爆发的力量，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向交互舱侧面一个醒目的、覆盖着透明保护盖的鲜红色圆形按钮——物理级紧急断电开关！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坚固的合金保护盖在恐怖的力量下瞬间扭曲、碎裂！红色的按钮被整个砸得凹陷进去！
滋啦——！！！
整个实验室刺目的灯光和所有屏幕的蓝光、红光、数据流，如同被瞬间掐住脖子的巨兽，发出一阵短促而剧烈的电流哀鸣，随即彻底熄灭！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如同厚重的幕布，轰然降临！
在意识被强制抽离、彻底沉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万分之一秒——
苏晚晚因极度痛苦而涣散的虚拟视野边缘，那疯狂旋转、正在吞噬篡改影像的数据黑洞，其紫黑色的边缘乱码流中，似乎……似乎极其短暂地、模糊地映照出了一道本不该存在的影子！
那是一个男人的轮廓。
他就静静地“站”在黑洞边缘那片破碎扭曲的数据风暴之中，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冷漠观察者。他穿着剪裁极为考究、面料昂贵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如同参加一场高级酒会。然而，他的面容完全隐藏在数据乱流造成的、如同马赛克般晃动的阴影之下，看不真切。
只有那模糊的姿态，透着一股居高临下、洞悉一切、却又冰冷无情的审视感。仿佛眼前这惨烈的记忆篡改、这灵魂的撕扯，不过是他精心导演的一幕戏剧。
黑暗彻底吞噬了苏晚晚的意识，也吞噬了那惊鸿一瞥的、令人骨髓发冷的西装人影。
实验室里，只剩下应急出口指示灯那一点惨淡的绿光，映照着傅临渊剧烈起伏的胸膛、程诺惊魂未定的脸，以及交互舱内苏晚晚失去意识后苍白如纸的面容。浓重的黑暗里，弥漫着电子元件过载后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无声的、比黑暗本身更沉重的恐惧。
那个站在数据黑洞边缘的西装男人……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