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光之教堂

走进展厅，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荡起轻微的回响。

 整个展厅笼罩在一种近乎宗教的静穆中，安藤标志性的清水混凝土墙面在射灯下泛着丝绸般的光泽——这位建筑诗人最擅长用最粗粝的材料，通过精确到毫米的工艺，赋予混凝土以温柔的质感。

 叶星河不自觉地放轻呼吸，指尖轻轻擦过墙面，冰冷的触感下竟能感受到木材纹理般的细腻。

 看过安藤忠雄的介绍后他们沿着展线缓步前行，穿过一些等比缩小的建筑作品模型。

 当转过一个转角时，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面前是1:1复刻的光之教堂。

 光之教堂这个作品是安藤忠雄以光为设计语言，十字型光缝将自然光引入混凝土墙面，创造出神圣而静谧的宗教氛围。

 阳光透过十字缝隙倾泻而下，在混凝土墙面上投下清晰的光影分割线，仿佛上帝之手在空间中划出的神圣坐标。

 "要进去坐坐吗？"龚教授轻声提议，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这凝固的光。

 叶星河点点头，跟着教授走进这个静谧的空间。长凳是未经打磨的橡木，坐上去能闻到淡淡的木材香气。

 当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环境，他注意到地面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如同微观的星河。

 他悄悄转头，看见龚教授微微仰头的侧脸。

 十字形的光恰好打在他那张儒雅的面容上，睫毛在光线下变成半透明的羽翼，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叶星河突然感到一阵战栗，有一种宿命感油然而生，仿佛看到多年前那个站在报告厅前、在灯光照耀下勾勒出轮廓的龚教授。

 时光在这一刻奇妙地折叠，他想着最近以来不断和龚教授接触的过程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那是一个带着恍然的笑容，嘴角先是一颤，而后像被阳光融化的冰棱般缓缓舒展。

 "小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龚教授转过头，光影在他镜片上流转，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温柔。

 叶星河望着在光柱中飞舞的尘埃，轻声道："老师，安藤忠雄曾经说过一句话——'真正的幸福不是待在光明中，而是朝着光明奔跑的方向。'"他停顿了一下，光斑在他睫毛上跳跃，"现在我突然明白了，追逐的过程本身，就是幸福。"

 龚教授同样凝视着十字光影中浮动的微尘，唇角泛起一丝深邃的笑意。

 他声音温润有力："安藤用最粗粝的混凝土捕捉最纯净的光。"

 他转向叶星河，镜片后的目光如水般流淌，"人生最妙的悖论莫过于此——我们追逐光明，却在跋涉的阴影里，意外拾获了生命的重量。"

 他抬手仿佛要接住一束穿透十字缝隙的光，光线在他掌心投下清晰的几何图形：

 "你看这光，它之所以动人，正是因为它必须穿越黑暗的阻隔。就像..."

 指尖轻轻一收，光影便从指缝间漏下，"有些相遇，需要恰到好处的距离，才能成就最美的角度。"

 龚教授的声音混着教堂的回音："小叶，你刚才说的很对。但我想补充的是——"

 他转身看向叶星河，让他的目光直接落入叶星河眼底，"真正的光明，往往诞生于敢于在黑暗中依然保持仰望的人。"

 龚教授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青年同样被光影雕琢的轮廓上。片刻后，他抬起手，顺着建筑的十字缝隙指向外面："小叶，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