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驱散迷惘

叶星河顺着那修长的手指望去——十字架之外，是另一个明亮的世界。

 初夏的阳光将庭院里的银杏叶照得近乎透明，几只麻雀在铺满光斑的石径上跳跃。

 更远处，一个孩童正追着飘落的柳絮奔跑，母亲坐在长椅上微笑注视。

 所有画面都被十字框架定格，宛如一幅动态的圣像画。

 "安藤用混凝土框住了光，"龚教授的声音像轻轻的，"但真正动人的，永远是光之外的生机。"

 他收回手时，不经意擦过叶星河的手背，"就像有些人放弃建筑，却让美在其他地方生根发芽。"

 叶星河怔住了。龚教授短短几句话，像一束穿透云层的晨光，竟将他心底盘踞多时的迷雾驱散了大半。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一直以来，那种无根的漂泊感如影随形——即便成了酒吧老板，在灯红酒绿中收获掌声与喝彩，夜深人静时仍会惊醒，望着天花板发呆。就像台风天被卷离枝头的木棉，看似自由飞舞，实则不知归处。

 而此刻，年长者镜片后温润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所有伪装。

 叶星河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那些掩藏的迷惘，都被对方悄然看在眼里。这种被洞悉的感觉让他耳尖发烫，既羞赧又隐秘地欢喜。

 "老师..."他声音有些发颤，尾音消失在展馆悠长的回音里。

 阳光突然变得强烈了些，教堂内的尘埃星河更加璀璨。

 叶星河低头看着两人几乎相贴的膝盖，在那道神圣的光之十字下，他第一次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走出《光之教堂》的模型空间，混凝土的冷冽气息还萦绕在鼻尖。

 转过一个弧形拐角，眼前豁然开朗——《水之教堂》的投影占据了整个展厅。

 流动的光影中，呈现着水之教堂以“与自然共生”为主题，将北海道四季的风景缓缓铺展：春日樱花飘落水面，夏季萤火虫在芦苇丛中明灭，秋枫倒映在如镜的湖面，冬雪静静覆盖十字架。

 虽然不如实体模型震撼，但投影特有的朦胧美感让整个空间如同浸在水中。

 叶星河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光影在他脸上流转。

 他想象着安藤忠雄如何让建筑消隐在自然里，让混凝土与水光达成微妙的平衡。

 正当他出神时，耳畔传来龚教授的声音：

 "如果你喜欢看..."龚教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等我下次去日本开学术会议时，可以带上你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镜片后的目光落在青年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到时候实地感受会更不一样。"

 叶星河猛地抬头，瞳孔在变幻的光影中微微扩大。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这个邀请太过突然，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饿了吧？"龚教授忽然看了眼腕表。他没等回答就转身走向出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我知道附近有家做关西料理的店，味道还不错。"

 "啊，好，都听老师的。"叶星河急忙跟上，随后又小声补充："我对这边不熟..."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吞进了肚子里。

 穿过最后一段投影区时，水之教堂的秋日枫景正投射在他们身上。

 落叶的光影掠过龚教授的肩头，又拂过叶星河发烫的耳尖，仿佛在为这场未完成的对话按下暂停键。

 叶星河偷偷用余光瞥向身旁的人，发现教授的嘴角似乎挂着一抹很浅的笑意，像是早春湖面将化未化的薄冰，在阳光下闪着微妙的光。